“你们家想好过。”连萧带着嘲讽轻轻复述出这句话,下颌骨都绷得发紧。 “但是没好过到哪去。”娜娜看向丁宣,“这种班不是说开就能开起来的,学费是贵,但怎么都留不住学生,家家有这样的小孩都是到处跑。” “我不瞒你,其实我家一直在往里贴钱。”她说,“我妈老以为撑过去就好了,其实早就撑不住了。” 连萧预感到了娜娜要说的没什么好话,但他真的没想到,会让人恶心到这个地步。 “你别这么看我,亏钱归亏钱,我妈也没虐待丁宣。”娜娜又说。 然后对着连萧的眼神,她神色很复杂地皱皱眉毛,“是我觉得他呆在我家……太可怜了。” “不像个人,完全就像个动物。” 连萧心口骤地一缩。 这之后娜娜说的每一句话、复述出丁宣在他们家里的每一个场景,都如同往他心口钻进一根竹签,挑破心室里一根又一根细微的神经。 ——刚被留在丁宣姑姑家那几天,丁宣根本不吃饭,水也不怎么喝,连觉都不睡,只是叫。 叫连萧,与一些无意义的古怪的嘶嚎,要出门,要找连萧。 丁宣姑姑只能把他锁在房间里,等他闹困了睡一会儿,家里才能安静下来。 后来等丁宣逐渐接受了新环境,或者说,他接受完自己的处境,终于不再叫了,就开始自己锁自己。 除了上课与必须出来吃饭洗澡上厕所,他只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有时候吃完晚饭,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说话,喊他他也不去,像个游魂,在房间里一天一天的熬。 “他的鱼根本不让人碰,我也不知道死了,今天早上人没了我去他屋里闻闻,一股子腥味,估计都不知道死几天了。”娜娜说。 “也不止是鱼,他什么东西都不让人碰,有一回我妈给他晒被子,把他枕头换个枕芯,他还把我妈咬了一口。” 娜娜口中的每一句话,在连萧心里都能组成画面,同时组成一把把冰刀,一刀接一刀地往他肺里捅。 “你们打过他吗?”他哑着嗓子问。 娜娜张张嘴,很快又闭上了,端起茶杯接着喝。 “不能说打。”她转转眼睛,“但是有些时候他闹起来,不用点力气真的压不住。” 连萧扣在桌沿上的手控制不住地一使力,丁宣坐在他旁边正吃着面,像是吓一跳又像是茫然,颤颤睫毛咕哝了一句“连萧”。 “在呢。”连萧逼着自己放松,摸摸丁宣的脑门。 “他身上有点小伤小疤都是自己磕的。”娜娜也有点儿提防,生怕连萧跟她动手,又解释了句。 “额头那块疤也是吗?”连萧哑着嗓子问。 “哪块啊。”娜娜看向丁宣,“啊”一声想起来了,“前两年夏天?对啊,他自己跑出去磕的。” 连萧抚在丁宣头上的手一顿,他愣了好半天,眼也不眨地盯着娜娜问:“什么时候?” “不就你高考那两天吗,”娜娜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他跑丢过半天,自己不知道怎么跑机构里了。我妈拽他都不回家,都到家门口了,又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第125章 一切都串起来了。 高考完见到丁宣时,他格外激动的表现;高考那天老妈接到的电话、紧张的神色与遮掩的态度;他每隔二十天跟丁宣约定见面的日子,画在日历上的小星星……在娜娜不以为意的口吻里,变成了丁宣额头和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丁宣什么都不会说。 他不会说这些年自己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在一天接一天的等待里熬着,在他不会表达所以无法被理解、甚至还会挨揍的环境里熬着,在压根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连萧分开的恐惧感里熬着。 他不懂分开,他只会等,以他自己的方式,执拗地坚持着连萧答应他的“二十天”的约定。 在漫长的孤独和不解里,他唯一的寄托可能就是连萧给他的小鱼,偏偏连小鱼也死了。 娜娜的嘴还在张张合合的说话,连萧怔怔地看着,飘进耳朵里的声音完全形不成句子,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竭力的呼吸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