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道:“说不清楚,热,像火在烧。” 这是打着火了。 侍立在两侧的宫女皆是皇帝的心腹,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上一眼,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高悦行歪头摸了摸自己发烫但是并不显羞的脸,不发一言地掉头走了,门口遇见了许修德,高悦行想当然以为皇上也还未走,可环视四周,却没见着皇上的人影,许修德眉眼愁成一团,嘴边却挤出一个笑来,道:“奴才在等小殿下沐浴完毕呢。” 高悦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打了声招呼便先独自回了春和宫。 贤妃娘娘屋里的灯仍然亮着,估摸将是一夜无眠。 温昭容肚子里的龙胎,不知还要令多少人心神不宁。 高悦行小小的身影推开殿门,提着裙子,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屋子,灯也未点,抹黑到榻上,刚刚躺稳,便听见外间守着的傅芸开口:“公主今晚来找姑娘三回了,回回都扑了个空,半刻钟前才刚刚走。” 高悦行拉着被子搭在自己身上,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在乎什么了,道:“傅芸姐姐你也还没睡呢?” 垂缦外的灯亮了一盏,傅芸举着烛台走了进来,她身上的衣物首饰整齐,竟是还未安睡的样子。 傅芸有些忧心地坐在她的床榻边上,说:“姑娘您这跳脱的性子,夜半三更不肯回,一次两次便罢了,总是如此难免叫人背后嚼舌根子,宫里的女人们成天盼着这样的热闹看呢……您这是又上哪儿去了?” 高悦行在傅芸面前没有戒心,如实答道:“和襄王殿下一起,在陛下那里玩了一会儿。” 傅芸叹气:“罢了罢了。”她催促着高悦行起身:“给你准备了热水,别直接躺,解了衣服梳洗梳洗再睡。” 高悦行回得晚,不欲闹出动静惊动他人,于是便在傅芸的伺候下,简单的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寝衣,重新躺会被子里。 傅芸伺候她越发得心应手,帮她整理换下的衣裙,摸着袖口,掀帘问了一句:“姑娘的外裳袖口怎么湿得这么厉害。” 高悦行道:“玩水了。” 傅芸无奈:“你啊——”她抱着衣服退了出去,过了不一会儿,在外面吹熄了灯。 高悦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瞳仁如葡萄籽一样黑,她今晚什么也不想再琢磨了,除了李弗襄。尽管知道宫中一步一陷阱,处处都是算计,尽管太医院的猫腻和先太后的医案疑点重重,高悦行忽然之间觉到了厌倦。 人的精力有限,总是会累。 尤其是精神绷紧得太久,走了太长的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停下来,感到倦怠、烦闷。 高悦行感觉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团剪不开理还乱的乱麻,而她才刚刚理出头绪。 耐性这个东西,简直是说叛变就叛变。 高悦行翻了个身,偏偏一闭上眼,先太后的脉案就浮现在眼前。 先太后的脉案,如果除去那几页缺处,简直堪称天衣无缝。 那几页缺的是什么呢? 高悦行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今晚往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吃力。 高悦行的厌倦,就是潜意识的想要偷懒。 她最近太累了。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高悦行也睡不安稳,李弗襄潜在水下的画面挥之不去,她只要一放松警惕陷入浅眠,就忍不住去想象水下的光景。 是完全可以想见的。 高悦行感觉自己半梦半醒像沉浸在水里,浮浮沉沉,而梦中李弗襄的存在,便像是温柔的海藻,在她的身侧纠缠。 高悦行就在这份纠缠中睡了个好觉,也算是个美梦,醒来时,天光和晨雾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片温温柔柔的艳丽。 傅芸昨夜是亲眼见她睡下才自去歇息的,清晨高悦行睁眼之时,却已见她将自己打理妥当,守在榻前等着服侍她起身, 高悦行爬起来,张开手臂,毛茸茸的风领立马密实地裹了上来。 高悦行一摸,就知道是狐狸毛。 猛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傅芸曾经彻夜赶工为她缝制一条狐狸毛的短袄,却被她偷偷抱出去,送给了李弗襄。 傅芸的针线功夫不次于高悦行的母亲,针脚细密,且都被藏了起来。 高悦行低着头,把下巴埋在风领里,说:“白露时节就穿风领,是不是有些早了?” 傅芸一边帮她穿衣,一边说:“今的天儿可不暖和,您出去露一脸就知道了,再说,姑娘家娇贵,不比小子们身强力壮,自然要仔细养着。” 傅芸是个贴心的。 她身上有一种温柔,让人忍不住交托信任。 高悦行梳洗打扮,至正殿给贤妃请安。掀帘出去,清晨的冷风一吹,风领毛茸茸地搔着她的脖颈,高悦行浑身一个激灵,果然是变天了,好冷啊。 廊下的草叶上覆着一层白霜。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