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能做主的上官汇报情况、制定刺杀计划、马上派人执行这么多项程序,都得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他和伏传直接从里梁山的山脊上赶路,今天才刚刚下山来,谁又能这么恰好地来此埋伏刺杀? 走吧。谢青鹤不想多看地上的尸体,他见了太多人间惨剧,早已习惯。 伏传见他走路踉跄,连忙上前扶住他。走了两步之后,伏传忍不住问:大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去追那群恶人?他们分明就是见你我孤身无依,有心猎我俩为食。 谢青鹤沉默不语。 我知道大师兄心存怜悯,可他们已经吃过人了,今日吃不了我们,他日也会吃其他人。若不将他们制裁阻止,岂不就是对来日被他们吃掉的人犯下滔天大罪?伏传说。 我看刚才那人的尸身衣物,应该是在荒地中流浪了不少时间,天知道他们吃了多少人。 也就是今日遇上了我,真要是个两个小孩子,他们这会儿正围着篝火喝我骨头熬的汤,嘎嘣嘎嘣地啃我手指头吧! 伏传越想越生气,竟然抬头盯着谢青鹤的双眼:大师兄,你何时也这么妇人之仁?! 拿箭射我的,手持木叉围猎你我的,我都让你杀了。伏在远处的那群人都手无寸铁,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你也要杀干净?谢青鹤问。 那群拿着弓箭木叉来打猎的人,真要猎到了猎物,就不分给远处那群人吃么?他们若是不吃人,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是猎人吃肉,他们喝风?伏传难得一回与谢青鹤争执起来。 谢青鹤第一次觉得词穷。 伏传说的话当然很有道理,与那群猎人为伍的,绝不可能有不吃人肉的好人。 但是,这就是个人吃人的世道。 乱世之中,所有人都在饥饿与死亡中挣扎,没有那么多公理正义可讲。 有治的世道尊奉律法与道德,不准许人杀戮、霸凌、偷盗,负责主宰刑罚的朝廷就得保证一个正常人在遵守法律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活下去。若礼崩乐坏、世道大乱,人皆禽兽,世如丛林,朝廷与律法又有什么资格去裁决生死? 在谢青鹤看来,这个世道的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是禽兽:想要叫狼不吃羊,就得先把狼喂饱。只偏心羊该活着,就要狼饿死,没有这样的道理。 伏传愣了愣,不可思议地说:我们说的是人,不是狼和羊。 谢青鹤停下脚步,说:回去吧。 啊?伏传被他弄迷糊了,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大师兄,你又和我生气了吗? 谢青鹤摇摇头,很亲昵地把胳膊搭在伏传的肩膀上,当他拐棍扶着一步步往回走: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道理。若事事都要你照着我的想法去做,你还是伏传么?这世上有一个谢青鹤就足够了。 大师兄并不认我的道理。伏传说。 很意外的是,谢青鹤否认了这一点:我认你的道理。无论什么世道缘由,杀人食肉者都死不足惜。我也不认为他们不该死。 但是大师兄又认为我应该放过他们?伏传问。 凡人杀人是罪,你我杀人是罚。这其中差在哪里?谢青鹤问道。 伏传被问得一磕巴,他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寒江剑派从来都是世外主宰,相识的门派起了纠葛都要巴巴地请寒江剑派来讲理说和,寒江剑派弟子出门行走江湖,说你错了你就乖乖认错,叫你削一只手赔罪你就削一只手赔罪,天生就是维持正义的獬豸,地位在那儿无可置疑。 想是我并不为私欲杀人?伏传说。 谢青鹤摇头:天塌下来,宗派得去顶着。守得住世间太平,才有资格执掌天下生死。 说得浅显些,我等不守着世外剪除魔患妖氛,就是魔类妖族统治人间,庶民百姓自然遵守魔类妖族的律法,被魔族裁决生死。 如今世道不太平,连年征战,各家掠夺袭杀,除了城中百姓多有保全,连生活在城池附近的农人也十不存一。这地方距离王都几百里远,早几十年东州与献州连番作乱,这里就被轮番劫掠你看这片地,很多年前也被此地百姓规整得整整齐齐,那边还有方方正正的麦地遗迹 秦廷无力治守天下,诸多世家军阀只顾一己之利,谁都不曾认认真真地抚育过此地百姓。 这样的世道,谁有资格为求生食人沦为禽兽的百姓执死? 伏传低头认认真真地听着,终究还是不肯认同谢青鹤的道理:大师兄只顾着怜惜恶人,就不怜惜被他们吃掉的可怜人吗?秦廷衰微,军阀残暴,也不是吃人的道理。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说:你说得对。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