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嚷嚷了?夫君,你不要怪我妇道人家多嘴多舌。这位蒋先生做事爽气是叫人痛快,可本朝毕竟以仁孝治天下,禹皇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那是为天下公心,这位蒋先生也过家门而不入,被人知道了,那就是不孝的铁证。 糜氏拿着扇子摇了摇,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劝说:你说你要拿师帖去拜他,不说他年纪小,出身不名,他这个家世就是好大一坨祸事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不孝之人,你是他的入室弟子,这名声是要一起坏了的。 贺静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早就不乐意我与先生相交了? 糜氏被他一句话噎得气血上涌:你少扯些旁的。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难道是害你?! 贺静哼了一声,倒也没什么话反驳,半晌才嘟囔道:从临江镇往羊亭县有一段水道极狭窄,咱们的船过不去。必得从临县往西绕行,才能抵达羊亭。这是咱们的船,你跟颛儿都晕船不舒服,先生也不好意思叫咱们绕道去临江镇,所以才路过没回家探望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糜氏听得眼睛渐渐睁大,最终没好气地说:这锅最后倒要我和颛儿来背?! 嗨呀,多大回事。我这辈子是考不中进士了,也没人会找我的旧账。先生也不打算举业,谁没事儿议论他孝顺不孝顺的乡野之中,虐待父母的闲汉多了去了,只要那父母不去衙门告官,谁又管得了那么多?贺静挥挥手,抢过她手里的团扇给自己呼呼两下,歇晌? 糜氏把团扇抢了回来:谁跟你歇。挤着不嫌热。 贺静仰头倒在榻上,说:我跟先生说过这事。 糜氏听出丈夫的倾诉欲,想想还是凑近贺静身边坐下,伸手摇扇,夫妻两个一起受着凉风。 有了糜氏的陪伴,贺静还往她的身边蹭了蹭,说:先生说,对孩子来说,父母就像是神仙一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生下来,不会走不会爬,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吃奶。若是父母宠爱他,就像是被善神庇佑的信徒,得鲜花雨露,过得平安顺遂。 反过来,如果父母不喜欢他,不肯悉心照看他,他就是神仙的弃儿,会过得很坎坷。 但,这也不是最坏的情况。贺静说。 糜氏意外地嗯了一声:被神仙所厌弃,也不是最坏的情况吗? 贺静点点头,说:被神仙所弃,无非是不管你,让你年年月月都不走运。最坏的情况,是一生膜拜神仙的信徒并不知道,他所信奉供养的神仙,不是善神,而是恶神。 糜氏摇扇的手突地停住。 这说法非常新奇,也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力,甚至于它是个极其大逆不道的想法。 世无不是之父母。爹娘怎么会害你。你受了委屈,爹娘才是最伤心的。这事是做得过了点,可父母都是为了你好匍匐在父母膝下的子女,就像是天底下最虔诚的信徒,笃信着父母的爱护。 连迷信之人都知道神有善恶之分,这世上却没有不是的父母?父母永远慈爱正确? 贺静突然说:卿卿,我的父母大人都是最善良的神仙。 糜氏想了想,说:我家爹娘也是善神吧。只是法力不大强大,只顾得着我那几个兄弟。偶尔有空,也还是会照看我的。 贺静歪在她怀里,说:咱们要做颛儿的好神仙。 糜氏啪地一扇子糊在他脸上,没好气地说:你这好神仙蹲在神龛上别动,逢年过节我带着颛儿去给你烧香! 贺静想起自己这些年都蹲在羊亭县逍遥快活,顿时有些心虚:我这不是,颛儿开蒙,我不就来了吗?他小时候只管吃奶睡觉,我当爹的还能天天抱着他不成?以后都归我管了! 当夜,船泊在了临县码头。 天黑透了,船也已经下锚不动,贺家的下人还去县上采买物资,眼看是不会再走了。 蒋二娘和蒋幼娘都非常意外。纠结归纠结,在她们心目中,回家还是个必然的选项。她俩一起去了谢青鹤的舱室,问道:弟,咱们不回家了? 谢青鹤已经换了寝衣,闻言点点头,肯定地说:不回去。 作为女儿,蒋二娘和蒋幼娘就算不想回家,也不敢主动决定,她们不敢面对父母的怨憎责怪。谢青鹤很明白她们的心理,主动承担了这份责任。 蒋二娘还想说什么,谢青鹤反问道:若是不跟贺静的船,咱们也是坐直达羊亭县的商船,还能叫人家绕道临江镇,再水上等咱们一夜,等咱们回家见了父母,再去羊亭么? 蒋二娘被说中了心事,脸颊微红。她当初下意识要求直达羊亭县的商船,说是懒得搬运行李,潜意识里也是不想回家去忍受爹娘的喝骂。如今坐上了贺静的船,仗着与贺静关系亲密,就将人家的船肆意差遣,好像也不是客随主便的道理? 蒋幼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