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觉得心烦,叫上晨风,牵了两匹快马奔出宫门去。卯时已过,天气也渐渐燥热起来,我们俩打马出城,到了离城门不远的溪边。 我脱下罩衣,只穿着白袍在溪水边坐下,晨风拴好两匹马便去给我打水喝。从这里往南边望去,层层山峦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头——先父王建姑苏台,就是为了能从台上眺望中原,但蛮荒的南方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地。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沉重起来。 晨风打完水,见我心事重重,知道是相国又难为我了,便说:“公子想去养鹤涧吗?那里人少,公子可以游个痛快。” 我摇了摇头:“午时前还要赶回军门操练,长卿先生等着呢。” 他显得有些失望,但不一会儿又极天真地对我笑起来,把手里的水递给我:“公子喝水。” 我接过水,正要摸摸他的头,却被他一把抱在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硬邦邦的前胸上,双臂却被他环绕着,动弹不得。但我知道他故意没有把我抱得太紧,怕我疼。 晨风把头埋在我的右肩:“只要公子高兴,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我察觉到他浑身的燥热,又想起昨夜的事,脸上也不觉红了起来。溪边虽然无人路过,但毕竟光天化日,叫人看到了不合礼制。 我轻轻把他推开:“听话。” 他便听话地把我放开,只怜惜地将我颊边的头发理到耳朵后面,一双清澈的眼秋波如水:“公子心里装着吴国百姓,奴婢明白,但公子不开心,他们知道吗?公子开不开心,只有奴婢最知道。” 我笑了:“晨风,相国就是跟我又吵了几句,我没事。” “是娶齐国公主的事情吗?” 我点点头。 他如释重负,想了想说:“晨风不明白。公子何妨答应他们一次呢?” “就是不想答应。”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说:“那公子今天想吃兔子吗?晨风现在就去打一只肥的,带回去让他们做给公子吃!” 我摇摇头:“不了,我不馋。” 他显得有些丧气,想是因为没法子逗我开心。我不忍见他这副样子,便说:“那我们去养鹤涧吧。快去快回。” 晨风抬起头,兴致冲冲地应了一声,旋即便一把将我抱起。 我笑了,双手环在他颈上,一身白袍在他的臂弯里皱得不成样子,训斥道道:“本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晨风只顾开心地往前走:“只要公子高兴,不要说到养鹤涧,就是一路到中原,奴婢也会一直抱着公子!” 养鹤涧本是先父王修给宠姬姒氏的。据宫人说姒氏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反倒是特别喜欢白鹤,先父王就把她养在这里。姒氏死后,这里便成了一个无人之境。养鹤涧修在悬崖之下,到了春天,悬崖上的雪水便飞流直下,形成一幕瀑布,直到秋天才干涸。那涧里却又幽静的很,到了日暮时分,确实偶尔能够看见白鹤停在涧里,有时候是在水中休憩,有时候又几只聚在一起,互相梳理羽毛。夏季,这涧中比别处更加清凉安静,是个戏水游泳的好去处。 我褪去白袍,让晨风在涧外为我把风,赤身走进水里。早晨在殿上感受到的那股混浊之气似乎在水中即刻便消散尽了,叫人从头到脚地舒服起来。 我倚在涧边的石头上,取下颈间悬着的雕龙玉佩握在手里。先父王说,这雕龙玉佩是要由姬家的血脉养着才能保持它莹白透亮,否则不出叁日,它便会化成一枚普通的石头,嘱咐我要常戴在胸前。 说来奇怪,自先父王死后,我这枚玉佩竟越发光润起来。我怕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在水中专门取下来查看。玉佩不过半个手掌大小,通体莹白,此时浸在粼粼水波里,仿佛在发出微光。我松手,那玉佩竟像是有灵性一般,随着我的手掌在水中缓缓移动,带起一条发光的水痕来。 我正看得入迷,身后突然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我从水中跳上岸去,抓起衣物,将佩剑横在身前。 极寂静的山涧之中,危险的气息仿佛雾气一般升起,弥漫口鼻。我想呼救,却害怕打草惊蛇,只得环顾四周,悄无声息地从剑鞘里缓缓抽出佩剑。刺眼的阳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上,顺着剑身,一寸又一寸地移动。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