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升将她唤至案前,两人对坐,香炉静燃。 “从前我为你开蒙,只论四书五经,不论其他。”他指着面前摊开的书页,问道:“此书,你可识得?” 师杭细看,只见那页上绘了幅简洁图画——一身着僧袍者背立于前,其后跟着四名宫装女子,不知要去往何方、去行何事。 她接着往下看,页尾处竟还有写有一首谶语和一首颂语。 谶曰:“时无夜,年无米。花不花,贼四起。” 颂曰:“鼎沸中原木木来,四方警报起。房中自有长生术,莫怪都城开。” 阅罢,师杭猛地抬起头。 这样测命预言似的句子,寻常书册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再结合图下占卜的卦象,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望着朱升悲悯无奈的目光,轻声道:“这是……《推背图》。” “不错。”朱升道:“已丑,震卦,可见大元气数将尽,回天无力。” 师杭苍白着面色,好半晌说不出话。 朱升见状却继续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筠丫头,你求我救你出局,皆因你不肯认命。倘若我此刻告诉你,送你前来的那位小将军姓孟,正是此路叛军之首,你又待如何?” 师杭彻底惊住了。 “不可能!”她先是果断否认,而后喃喃失神道:“他未及而立,手下竟率十万之众?这不合常理……” “冠岁封帅,的确少有。”朱升道:“然孟开平十六接手父兄之职领兵,以万余兵马盘踞盱眙;十七便率军投靠齐元兴,助其渡江,数年来战功累累。此等恩情换来此等功名,无可厚非。” “原来,是他逼死了我爹爹。” 少女沉思许久,终于抑不住发笑,自嘲道:“难怪,难怪他会知晓我爹娘葬在何处,难怪他如此气焰嚣张、横行无忌……只怪我之前太过蠢笨,竟始终未觉。” 接着,师杭似乎想到了更重要的一桩事,异常平静道:“先生,您精通易理,善卜吉凶。此番决心出山,难道是已窥得江山谁主?” 听见这句,朱升当即朗笑道:“你高看我了。天机不可泄露,若我真能窥得,眼下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方才所言已非“天机”,乱时出山,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然而鬼使神差般,师杭的目光却再次定在那本摊开的《推背图》上,她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去翻。 她不信他说的话,她更不信齐元兴、孟开平之流能够亡元立国。 一个乞丐出身的头目和一群匪寇流民出身的下属?可笑至极。即便大元气数将尽,终结这个王朝也不该是他们。 师杭甚至想,如果自己现下便舍命杀了那男人,历史难道不会有分毫改变吗? 可惜在她即将翻页前,朱升一下止住了她。 “筠丫头,‘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他摇摇头,恳切地望向师杭,谆谆劝诫道:“你的心已经乱了,若以此心去解,绝无所获,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后一页,自当留待后世再观。” —————————— —————————————— 不论《推背图》真伪,第二十七卦看着确实令人唏嘘——“唯日与月,应运而生”的大明王朝,最终也不过是“玉带林中挂”。 有人玩笑说明朝是“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条绳”,打天下时有多壮阔英武、轰轰烈烈,亡天下时就有多凄惨悲凉。还有人说,“崖山之役后再无中国”,但相比较宋朝,我个人觉得还是明朝更有风骨。 当然,封建社会的局限性很明显,这篇文写到后面应该也脱离不了这种宿命感。鸟尽弓藏,开国功臣们最终大半都没落得善终,看似一片朝阳初升、欣欣向荣,其实已经埋下隐患了。 本来没空更的,意外发现上了新书推荐,非常感谢,给大家隔空磕个头吧。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