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会坐这一部电梯,我猜对了。” 公司光是大门就有四个,电梯分布得更稀疏,程幸不明白路江寻为何如此笃定。 “猜不对呢?” “猜不对就转一圈找你。” 路江寻领着她绕过转角时与她手臂相碰,这样的接触竟有一种默契的约定意味。 程幸将略长的外套袖口攥在手心握成拳,他的考虑总是周全到暗昧丛生。 路江寻时常在车里放歌,毕竟他们的相处时间里常填充着干涩的沉默,音乐大方地充当润滑剂。 爱尔兰女声轻轻吟唱,空灵的曲调像空气渗透呼吸,程幸发觉路江寻的常用歌单里似乎都是她喜欢的歌,是她很久以前喜欢的歌,是她喜欢的很久以前的歌,好像哪一种说法都可以。 她大学时经常躲在被窝循环播放乐队的单曲,在摇滚乐里找安慰,雨中昏沉的城市顷刻间被急躁的鼓点晒干,蒸腾出粗制的盐粒。 “江市和临城有时候很像,下雨的时候尤其像。” 程幸盯着前方公交车闪烁其词的尾灯,突然很想说话,她自觉这是一句随旁人附和的完美热场台词。 “江市比临城干一点,下雨的时候土腥味也重一点。”路江寻不知想起了什么,嗓音也揉进和缓的笑意,“我大学的时候因为突然下暴雨被困在人民南路的商场好几次。” 人民南路是临城大学城几所学校学生消遣首选,突逢暴雨时他会和朋友一起等外援。 程幸惊异于他的回答,“你也是在临城读的大学吗?” “嗯,我读临大。” “临大很好。”她干巴巴地回道。 程幸不习惯夸奖别人,显得情感复杂,羡慕和嫉妒实际没有边缘,便又从极功利的角度予以补充说明,“临大学生补课时薪比临财高20块钱。” “你大学做家教吗?” “对,因为需要自己赚生活费。看到薪水差距的时候我会想要是之前报临大就好了,但是临大也不会给我免学费,不过是芝麻和西瓜的权衡。” “你的决定很正确,临大不值得你舍弃那些。”路江寻似乎想到一些往事,并不全然安慰。 程幸听出他谨慎的口气,不由笑了,“所有人都会说自己学校坏话吗?” 她转而低头摆弄包上的搭扣,声音淡淡的,“我很容易知足的。” “家教的工资已经比一般兼职高很多了,摇奶茶摇到手断的薪水讲两道题的功夫就能赚回来,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这种不公平同时存在于程幸身上才是最大的症结。 路江寻知道自己是她口中天平倾斜偏爱的一方,上位者的解释不过是脱罪的借口,遂不知如何回应。 程幸转头望向路江寻的方向,却看见更远处身着鲜艳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在清理积水,雨幕将他们整个遮盖,灰沉的天上仿佛不是在落雨,是在浩汤漫灌他们的身体乃至尊严。 “这是我在江市见过的最大的雨。” 她于心不忍地收回目光,只能残忍地停止旁观,她的怜悯和她的同情都一文不值,不公平的还有她盛大的共情能力和她微不足道的能力,惯于同情,却从来没有能力给予帮助。 待到路江寻沿着她刚才视线的方向探究时,路旁已没有刻舟求剑的人影,他只能顺藤问出好奇许久的问题。 “你毕业为什么会来江市工作?” “因为江市经济发展很好。” “真的吗?这不像是会左右你决定的理由。” 程幸一怔,手上动作停下,却不敢抬头看路江寻,她感觉自己像一口井,却被路江寻莫名洞悉了,井底的浅水荡出小石子落井的微小波纹。 “你应该会有很奇怪的原因吧。” 她知道他口中的“奇怪”是褒义词,却不知道自己担不担得起。 “我习惯这样回答这个问题了。”程幸新修剪的指甲边缘还有些锋利,硌在手心。 “真正的原因是,扔骰子选中的。当时周边几个城市都有作为备选,江市、清市、临城,不过恰好掷出江市。” 真实的原因大概会使旁人感叹她生如儿戏似的,或许她还会收到高材生肆意挥霍人生的片面评价,但这就是她的理由。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