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剧痛。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向四面八方撕扯着皮肉。血流得太多,指甲盖开始发紫。浑身冷得发颤。 但他还能走路,虽然走得慢一些。 一只手扶着墙,他一点点挪到了街角。阴冷的巷道里摆着几个垃圾桶。他艰难地挪了过去,瘫坐在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旁,再把外套往头上一罩。这外套本来就是黑色的,从远处看,一定能和旁边的垃圾袋融为一体。 事实上他感觉自己和垃圾也没什么区别。 没人要,没人在乎,可以被随意丢弃。他怎么会异想天开地认为安妮对他有意思? 她在他身上开了个洞。她开枪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坐下来之后身上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来福艰难地抬起手,从外套内袋里翻找出一个小小的亮面椭圆形物体。 在对讲机里听到的枪声和惨叫让他六神无主,随意包扎了伤口后就急匆匆地赶往现场。不过他并没有在仓库附近发现安妮的身影,也没有看见那辆DL8。虽然从未听过有人能从钢脸面前全身而退,但安妮大概率还活着。 而他其实也留了一手。 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定位器,在他们欢爱结束后,他搂着她的腰,顺手安在了她的鞋底。本来此举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晚上的派对会聚集许多不法之徒,他怕他一个不注意就把她丢了,让她遭遇不测。 可他没想到,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位。 大拇指按在椭圆形的外壳凹陷处,上端的指示灯亮起,稀薄的光出现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张垂直于地面的红谷城地图。在距离仓库区20公里的公寓区里,有个红点在图上不断闪烁。 这是她的家?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那红色的光点。图像附着在他苍白的指尖,像一只闪光的小虫子,美丽又脆弱。真像安妮。像那个他以为他了解的安妮。如果我去找她,她会再杀我一次吗?可我是走投无路了。即使不去找她,也会死在外面。 角落里突然有轻微的异响,他迅速看过去,同时关掉了定位器。空中的图像消失,周遭又陷入黏腻的黑暗之中。 不是警用机器人,但可能是钢脸的残部,也可能是刚刚的那个穿着热谷工业研究服的男人。来福用外套挡住自己的脸,尽量往墙角靠。 那人好像和安妮认识,很可能是她的同伙。他的眼睛浅得像冰,说话轻声细语,乍一看是个温柔的好人,但离近后,来福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她会叫那男人来灭口吗?再冲我开一枪,让我死透。或者把我抓回去,交给公司的人处理?听说热谷工业会将走私犯拿去做人体实验。义体和仿生人技术的突破,都是罪犯的尸体堆出来的。 但她真的这样无情吗?相处时的一切表情、动作都是她装出来的吗?她的手那样温柔,嘴唇热情似火……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会因为肉棒的顶弄而颤抖,小穴湿乎乎的,紧紧咬着性器不放。 她说过喜欢我的眼睛…… 意识开始模糊,视线中的物体也开始摇摆不定。来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和身上一样冰凉。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为了不碰到塑料袋发出声音,他只好闭着眼,抱紧自己的胳膊。 声音越来越近,响动被阴暗的巷道无限放大,刺激着耳膜。再近一点,再近一点,那东西不断前进,几乎就在他脚边了。 他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呜咽,甚至咬住嘴唇也无法停下来。这样大的声响,不管来的是谁,肯定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一定觉得可笑吧。一个成年男子,面对危险,只敢蜷缩在角落,傻乎乎地掉眼泪。 但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到来。 黑暗之中,只有持续不断的碎响,以及撕扯垃圾袋的声音。这不像是要来要他的命,倒像是来收垃圾的。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他。来福等待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老鼠。 荒滩上的老鼠,全都有小猫大小,眼睛是猩红色的,嘴角露着尖锐的犬牙,面目狰狞。它们不惧怕人类,遇险时甚至会与人搏斗。 但再胆大的老鼠,也不过是只老鼠,构不成什么威胁。来福松了一口气,像刚刚获救的溺水之人,大口呼吸。 危险一旦解除,他就忽然感到身体情况有所好转,指尖也有了点力气。缓缓把手伸到外套里翻找,他终于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黄色的针管。 劣杀,老鼠窝里最受欢迎的违禁药,他刚刚从死人口袋里翻出来的。装不起义体的人常常用它来短暂改善身体机能,用对剂量可使人的肌肉成倍增长,骨骼重新发育,但也伴随着强烈的副作用。使用该药物的人攻击性变强,往往会在一年之内会发狂致死。 不过这些都不是濒死之人该考虑的。他要考虑的,只是怎么活下去。 来福用牙齿撕开包装,将针头抵在大腿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扎了下去。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