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私心。” “原谅?” 原谅,该从何原谅起呢。真冬深知慈严的恩情,但也确确实实受了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的十多年折磨。 她本无必要在雪天里将两度欺骗她的老情人的女儿抱回大德寺,可谁能说那其中除了恻隐之心外又没有丁点的报复心呢。冰冷的眼神、辛辣的口吻、漠视纵容姑子们取乐欺辱……扎扎实实的报复,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曾那样渴求她的拥抱,想跟她撒娇,她只会回避,又或根本不把你放眼里。 即使是现在,在她们相拥欢好、冰释前嫌后的现在,真冬仍未能自那些年的折磨中脱胎换骨。 “我无法原谅你,但比起你还有更无法原谅的人。这么说你心里会好受些么,慈严。” “是……” 紧拥不放,真冬又道:“这么想,我心里会好受些。” 不原谅又能如何,现今能肆无忌惮的怀抱就只剩这里了。慈严的目光变了,她们二人间拥抱了比过去更为扭曲却心安的关系。 “以为你早去见她了,前些日子她来过,问了你的事,我才知你未与她相认。” 耳畔如雷炸开,真冬急抬头:“她来过——?” “只说偶遇一与你容貌相似的人,不确定可是你。” “你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不告诉她,松雪家的菩提她说待她成了家主就全迁去妙心寺。” 深呼吸,真冬皱眉后复展开,再看到慈严时面浮嘲色:“那你得少赚多少香油钱。” “是这个理,不错。”慈严点首,“她说是偶遇,我看倒不像。你回来,是和她有关?” “也不全是。” 提溜来襦袢,真冬合衣坐起。她渴了饿了,嗓子也哑了。 “她来找你前应该就知道我是谁了。” 欢好后,慈严发现真冬的脸色不同于此前任何一种,连立场与身份都在站起时骤变。 慈严还发现她的孩子长成了大人,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提到那个松雪少当家时,孩子如她生母般无太多情绪的脸庞闪现出令人心痛的神情。 那神情不属于未成熟的孩子,很久很久以前,慈严曾在初来仙台藩的年轻绘师的脸上见识过。 “我可以住下么,慈严。” “交钱。” “你去使唤她们蒸个茄子,捣点蒜泥,好吃得很。” “交钱。” “那我去,你有想吃的吗?我给你炖个猪肉吧,香得你明儿就还俗。” 一觉睡到日上叁竿,真冬是被姑子们的诵经声吵醒的。她从前没这待遇,因为总在她们起来前先劳作。 某日开始,她不必劈柴烧水了,再然后连拿斧头的气力也凭空消失了。懒人必馋,真冬愿意承认自己是这种货色,有自知之明是她从慈严身上学来的为数不多的优点。 “喂!你在那搞什么?!” 抱膝蹲草垛间不出声,好半天才叫姑子看见。真冬也不跑,只说:“你且劈你的柴。” 姑子认得她,勿敢再拿她怎么样。 “有病……” 真冬也不恼,看了看雪光反射下的斧头,又看向姑子:“你好凶。” 她想她确实有病,草垛里一蹲就是半日,看姑子们劈柴烧水,做饭煮汤。她是吃过苦的,比她们苦多了,所以不会对劳作心怀丝毫好奇。 可慈严很忙,称病歇了一天后翌日爬起来仍要见客开法会,年末的大雪阻挡不住信徒的脚步。白日没人同她聊话,她闲得发慌,捏着袖子蝴蝶似的到处转悠,惹人嫌。 但她也不总在外转,毕竟天寒地冻,毕竟是多走两步就歇菜的娇弱女子,更多时候真冬会窝进尼君的寝屋发呆、吃零嘴、想女人,心平气和地当个有母亲惯着的废物。 她等不到那明媚女子封封诉情的信了,神思迷糊间,她想她冬眠后醒来,春暖花开时,世间应开满了明媚的踯躅花。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