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没有联络,但我也知道自从你离家后,你父亲就一直找人在追踪你,好几年了。我不觉得这是因为他讨厌你这个儿子,我认为刚好相反,他非常在意你。」 严家祈这番话我并不讶异,我知道父亲有雇人在调查我,我说:「就算他在意我,我在这个时间点回去跟他和好更奇怪。」 方总编似乎忍不住了,插话道:「家祈,我说过了,这件事很危险,我不赞成怀伊去协助你们。」 严家祈一眼也没有瞥向方总编,对着我继续说:「那我再给你一个诱因吧。我知道你父亲跟你,还有邵宇希之间的关係。」他倾身向我,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恨他吗?如果他真是黑金交易里的一环,而且我们有把握能把他抓起来。」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桌上再次传来震动的声响。我的手机萤幕亮起,画面显示是父亲打来的视讯电话。 严家祈瞄了一眼,笑说:「还真说人人到啊,你要接吗?」 我没有理会,把手机翻面向下,问:「你刚说你们有什么把握?」 「每家媒体拿到的名单里都有同样的一个名字,我们认为那人应该就是关键,而根据最新的调查,你父亲跟他的联系非常频繁。我觉得你父亲很有可能就是他对外的交易桥樑。」说完他眨眨眼,靠回椅背又问:「如何,要不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沉默了下来,桌上的手机已恢復平静。 要说我与父亲,早就是形同虚设的名义父子了。父亲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莫名地厌恶我,尤其在我大学写作得奖后,厌恶更甚,让我不得不搬离家中,独立生活。从小亲戚们都说,我一点也不像父亲的孩子,我名列前茅、品行优良,反观父亲却是个无能又花天酒地、贪财入赘的老头──但我终究是他的儿子,他再如何不良,至少从没伤害过我。 「我没办法。」我说,看向严家祈,「我没有做过线人的经验,也不懂你们的行规。如果你们真的掌握了很多资讯,为什么不直接跟警方合作?」 严家祈长叹口气,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说:「什么事都跟警方合作的话,我们媒体人还要吃饭吗?就只能报导些下三滥的丑闻了吧。这件事我认为只牵扯到钱,不会有危险,所以才来拜託你的。」 一旁的方总编再次开口:「那只是家祈你个人的想法,危不危险,你们谁都无法保证。」 我说:「抱歉,我真的不能。如果最后你们证实我父亲有罪,我不会包庇他。但现在一切未明,我就不能以他可能有罪的这个前提去协助你们。」 「啊──真是顽固,」严家祈双手抱头搔乱头发,不情愿地说:「好吧好吧好吧,不干就不干。你是小说家吧,那你告诉我,如果写小说的话,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会是谁?」 这倒是个有趣的提问,虽然也像是质疑起了我的清白,我问:「名单里有媒体圈的重要人士吗?」 严家祈扁起嘴,想了想,摇摇头。这下他的模样比刚进门时更邋遢了。 我继续说:「如果是我,我会让告密者是媒体圈的重要人士,同时也是黑金交易的名单之一。他之所以会把事情揭露出来,还一次寄给那么多家媒体,正是因为他自己已经无法脱身,但他对媒体圈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要在最后看看,自己深爱的媒体圈里到底还有没有清流,或者真的所有人都沦陷了。」 严家祈放弃似的趴在会议桌上,看向我说:「很有意思嘛……我们手上的名单里没有媒体圈的人,不过不代表别人那里也没有。」 「你别当真。」我笑说,「我说的只是小说,真实世界没有小说这么复杂縝密,大多是意外。」说完靠回椅背,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件事不可能是意外。」严家祈啐了一口说,「但我懂你说的,真实人生比小说多了更多未知数。」 「无论如何,祝你顺利了。」我递上结束话题的祝福。 他呼一口气站起身,从皱巴巴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桌上,说:「以防你回心转意。这件事牵扯到的人非常多,别家媒体肯定也在四处找人帮忙。如果你有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想起什么事,给我一个机会,跟我联系。」 我点点头,送走了严家祈。偌大的会议室里恢復寂静,我拿起桌上四角微微皱褶的名片翻看,对座的方总编带着鬼祟的眼神望着我,谁也没有开口。小说与现实刚好吻合的机率是多少?要在小数点后面加上几个零才足够?方总编大概在臆测这件事吧。但我知道她不会问。她从刚才我听到父亲名字的平静反应应该已经看出来,我早就知道我父亲有问题了。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