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了,真的太迟了……我们哪里来的脸面,要他回来呢?” 蒋先明喉咙干得厉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不知该如何与贺童说,那个人回来过。 “他不恨。” 蒋先明紧紧地攥着指节,“他连我……都不肯恨,又怎么会恨你呢?” 他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贺童哭得没个样子,他夫人在旁撑着伞,过来安抚他几句,没成想,她的温言细语反倒将贺童的眼泪逼得更收不住。 裴知远哪里见过他这副鼻涕眼泪收不住的模样,心里虽也难受得紧,却还是俯身将他扶起来,“好歹是个做官的,你还要不要脸面啊贺学士?” “要什么脸面?我哪还有脸面!” 贺童胡乱用夫人的帕子抹了一把脸,眼皮被雨水砸得发红,“我这个做师兄的,这辈子都对不起他。” 雨下了整夜,文端公主府门外的百姓们迟迟不肯离去,孟云献换了身衣裳,捧着夫人姜芍亲自做的热汤与倪素坐在灵堂的门槛上。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雨势渐收,孟云献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 “好多了。” 热雾微拂,倪素望着檐瓦处滴答下来的雨珠,“多谢您关心。” “他以前,很喜欢在我家中跟我一块儿用饭,”孟云献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主动与她谈及往事,“他在崇之面前规矩得很,可是少年人嘛,总有些不听话的张扬,我不像他老师那样严厉,所以在我面前,他要松懈许多,我不是他的老师,但他却也是我与崇之一块儿看着,从七岁长到那么大的。” “他很喜欢阿芍做的饭,阿芍说,你也很喜欢,是吗?” “是。” 倪素点了点头,“我做饭总是没那么好吃,夫人在我家的这段日子,我与青穹两个人都很有口福。” 孟云献喝了一口热汤,嗓子好受了些,“你喜欢就好,往后,不若便在我府中住着吧?阿芍喜欢你,她还与我说,要将你收作干女儿,如此,咱们一家人一块儿住着。” “一家人”这三个字令倪素心中一动,她转过脸来,“我知道您与夫人待我好,能与你们成为一家人,我心中很是甘愿,但我恐怕,不能留在云京。” 孟云献忙问,“你要去哪里?” “我想先治好李庶人的病,” 倪素想了想,说,“然后回雀县去,我要将兄长的骨灰带回去安葬,我还有个婢女叫星珠,我想去看看她。” “再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就做个游医吧,为世上女子治隐症,让她们不为此所苦,不为此所耻。” 檐瓦间残留的雨露滴滴答答,孟云献静默半晌,道,“你这样的小娘子,难怪子凌心中牵挂,若他还在,就好了。” “他一直在啊。” 倪素仰起头,檐上鸱吻被一夜的雨水冲刷得干净如新,天色雾蒙蒙的,呈青灰色,“每一个有星星的晴夜,您抬起头,不但能看见他,还能看见他的老师,您的好友。” 孟云献不自禁随着她的话而抬起头。 庭内雾色朦胧,一行人的步履声临近,孟云献定睛一看,竟是身着常服的荣生等人,簇拥着那位太子殿下。 赵益只见连廊的栏杆上搭着那件氅衣,漆黑的兽毛领子,银线绣的仙鹤纹饰,他的步履变得沉重,迟缓。 倪素端着碗,一手扶着门框站起身。 “民女倪素,拜见太子殿下。” 倪素低首作揖。 赵益猛地回过身来,“你……如何会有这件氅衣?” “我见过你,是不是?” 赵益紧盯着她。 “是那夜,我遇袭的那夜对不对?” 赵益一步一步地走近她,“一匹白马,一男一女,女子是你,那他……” 他反复梦见那个夜晚,弥漫的雪,厚厚的冰,满丛荻花飞舞,那个戴着帷帽的白衣人手中持剑,劝他珍重。 “两年前,雀县大钟寺,我曾见过一纸表文,表文之下,是一件寒衣,” 倪素不答他,却道,“我烧了那件寒衣。” 赵益快步上阶,将那件湿透的氅衣摊开来,袖口处的“子凌”二字映入眼帘,刺得他双目发疼,“既然烧了,那这又是什么……” 他认得爱妻昔真的字。 “那夜是他,对不对?” 多么荒诞的想法,可是赵益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对。”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