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摇头,在船中坐下。 正如老翁所言,乌篷船内是放了些水墨画纸,还有新鲜的瓜果,倪素瞧见了前头的船客画了却没拿走的湖景图。 她一时心痒,也拿起来笔,在盛了清水的笔洗里钻了几下,便开始遥望湖上的风光。 倪素其实并没有什么画技,她在家中也不常画,兄长倪青岚不是没有教过她,但她只顾钻研医书,没有多少工夫挪给画工。 家中的小私塾也不教这些,只够识文断字,她读的四书五经也还是兄长教的。 远雾里的山廓描不好,近些的湖光柳色也欠佳,倪素又干脆将心思都用在最近的那座谢春亭上。 亭子倒是有些样子了,她转过脸,很小声:“徐子凌,我画的谢春亭,好不好看?” 徐鹤雪看着纸上的那座红漆攒尖亭,他生前,即便平日里与好友交游玩乐无拘,但在学问上,一直受颇为严苛的张敬教导,以至于一丝不苟,甚至书画,也极力苛求骨形兼备。 她画的这座谢春亭实在说不上好看,形不形,骨不骨,但徐鹤雪迎向她兴致勃勃的目光,却轻轻颔首:“嗯。” 倪素得了他的夸奖,眼睛又亮了些,又问他:“你会不会画?” 她忘了收些声音,在前头钓鱼的老翁转过头来:“姑娘,你说什么?” “啊,”倪素迎向老翁疑惑的目光,忙道,“我是自说自话呢。” 老翁听着了,便点了点头。 “快,他没有看这儿,你来画。” 倪素瞧着老翁回过头去又在专心钓鱼,便将笔塞入徐鹤雪手中,小声说道。 握笔,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徐鹤雪审视着自己手中的这支笔,与他模糊记忆里用过的笔相去甚远,因为它仅仅只是以竹为骨,用了些参差不齐,总是会掉的山羊毛。 近乡情怯般, 他握紧它,又松开它。 直到坐在身边的姑娘低声催促,他才又握紧,蘸了颜色,在纸上勾勒。 不知为何,竟然,也不算生疏。 倪素知道他一定很有学问,却不知他简单几笔,便使那座谢春亭本该有的神韵跃然纸上,她惊奇地看着他画谢春亭,又看他重新补救她笔触凌乱的山廓,散墨似的湖景。 戏水的白鹭,迎风而动的柳丝。 无一处不美。 倪素惊觉,自己落在纸上的每一笔,都被他点染成必不可少的颜色。 徐鹤雪近乎沉溺于这支笔,握着它,他竟有一刻以为自己并非鬼魅残魂,而是如身边的这个姑娘一般,尚在这阳世风光之间。 “这里,可以画上你与你的老师吗?” 她的手忽然指向那座谢春亭。 徐鹤雪握笔的动作一顿,他眼见船头的老翁钓上来一条鱼,便将笔塞回她手中。 指间相触,冰雪未融。 此间清风缕缕,徐鹤雪侧过脸来看她,却不防她耳畔的浅发被吹起,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两双眼睛视线一触,彼此的眼中,都似乎映着潋滟湖光。 老翁的一声唤,令倪素立即转过头去,她匆忙与老翁说好吃什么鱼鲜,便又将视线落在画上,与身边的人小声说: “你若不愿,那便画方才在亭中的你与我,也可以。”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