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的那一晚,头眩立即好了些。他抽松她的腰带,系带上连缀的银鱼符冰凉地滑入他手心。他闭上眼,指腹摩挲她的身份证明,似乎攥紧了她这个人的一部分,确信着她今晚不会轻易离开。于是他的睡意绵绵地安心袭来。 她还是轻缓地抚摸他散下的头发。也许是已经夜半,也许是精力殆尽,宫室里的暗灯如下弦月的残光余韵。照在他无知无觉的脸上,勾勒出与他恍似的相貌。 “殿下安睡。”她呢喃。 亦梁步入前庭,见佛保还在生火烧院里的枯枝,便抱着手炉凑过去一起取暖。 他支着脸,用胳膊肘杵杵佛保:“深夜烧火,干嘛呀,看起来这么阴森。” 佛保当然不语,用拨火棍把火拨旺。亦梁别过脸看着火堆,见其中有未烧尽的黄麻纸,字迹很快焦化蜷曲,辨不出确切内容。 “是阿姊叫你烧的吧。”他叹气,年轻而倦怠的俏脸在火焰映照中闪着复杂的情绪,“我知道阿姊一定对你说了许多,你是她除我之外第二信任的人了。” 佛保扫他一眼,微微皱眉,笔挺的高鼻梁上跳着纹面花纹一样的火光。看起来是发怒边缘的野兽在努力维持着人形。 “……行了,你是她第一信任的人,行了吧。”亦梁不满地蹲得离他远一点,“毕竟你有耳无喙,天大的秘密落在你耳朵里,就像掉进了棺材里。阿姊一定很喜欢对你说她的故事,在你们两个人……那个,那个的时候。” 佛保收回目光,低哼一声。有些自得。 “她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换了一只手撑脸,对着火堆微微笑。他姐弟两人道貌岸然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我还记得你来我们家的那天,我一走到后厅,看到满地的血,吓得我,屐子的齿都卡断了。你是带着重伤来的,遇到我们亦家的好心人,才大难不死。”他回忆到一半,口气酸涩起来:“阿姊问你姓名,你舌头坏了,又不会写汉字,所以她为你起名,很是苦恼了一阵——最后叫你佛保,是希望你受菩萨保佑平安顺遂地活下去,一辈子不会掺和到怪事里。你别说,像叫小孩子,还怪亲昵的。她对你,真是用心。” 佛保垂头,嘴角的淡笑被火下的阴影加深。 “喂,佛保。”亦梁又挪回去,用肩膀撞撞他,“要是你舌头长回来了——你会对阿姊说句什么?” 这样虚浮的假设,让佛保讶异地抬眉,一向漠然的表情鲜活起来。因他的面孔平时总罩在面纱之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有一双松绿的双眼,此时更是亮了几度,熠熠生辉。他不暇思索,伸指头在砖地的灰烬上写了几个扭扭爬的文字。 亦梁歪头看了半天,蹙眉道:“你这是哪国字,我得誊下来找街上的胡商看看……” 佛保发出“嘁”的气音,伸腿用鞋底把文字用力抹去了。 正欲抄写的亦梁:“喂!”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