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把银饰店收掉的那一天,我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我们各自生活着,在经常的别离后,短暂相聚、共眠。有什么确实在改变。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往立花的背脊攀爬而上, 然后在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那些浊黑的闪动的暗影, 已经嚙蚀他的躯骨他的心灵。 一切都太晚了。 我站在店门口,望着掛上「结束营业」牌子的银饰店,望着坐在门口吸菸的立花, 心里就有了空荡的不祥感。作品不论新旧全数出清,那些耗费了精神在暗夜里设计、 在白昼里成形的接近艺术品的成果,通通被贩卖掉、甚至丢弃--- 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要把维护许久的事业结束掉,肯定有他重要的理由。 立花憔悴了,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彷彿整个人被抽乾精气,瀏海遮着涣散的眼珠。 他发现我神色不安地盯着他,便挤出一抹微笑,用树枝般瘦长的手, 拿出携带式烟灰缸,把吸过的菸头仔仔细细捻熄了。 「到附近走走吧。」他说。 我们併肩漫无目的地散步,沿着枫树行道一路往北,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谁也没有先说话。沉默彷彿变成了另一种沟通的方式,我们走到了社区公园。 远方沙堆有小孩子的嬉闹声,我双手插在西装外套口袋里,静静望了一会。 立花在长椅上坐下,拿出皱巴巴的菸盒与金色打火机,捏在手里没打火。 「或许我该戒菸了。」他低声说道,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我说。 立花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唇,凹陷的侧脸看起来有无以名状的落寞。 静默了一阵子,立花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开口--- 「和你睡觉的时候,常常觉得快疯掉。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这种感觉越强烈。」 「是吗。」苦笑了一声,我挨着立花左侧坐下。 「什么都不做的话,感觉会好一些吗?」 「不晓得。」立花盯着枝头上收敛着黑色翅膀的乌鸦:「没办法说清楚啊, 心里的事情,有时想着想着就缠绕在一起,变得混乱了。身体也好意识也好, 渐渐地就像褪色一样,感觉越来越薄弱。我们相遇到现在,十年有了吧。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拼了命缠着你,真的就好像无赖一样,把你逼到边境, 却没有发现这么做的同时,自己也站在那悬崖的界线上。」 「我想离开。到说着陌生语言的国家生活,租一个简单的房子。关于过去和以后, 什么也不想,把前半生赚来的钱在那里花光,能住多久住多久。身边每一个人, 真的是每个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但律,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多少能理解吧。」 立花就像是祈求上苍怜悯的狂信者一样,慢慢握住了我的手。我什么话也没回答。 怕一说话就会刺激他。现在立花的表情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而且他好瘦, 病态的那种瘦。我担心他是否生了病,对心里已经生病的人,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彷彿过去住进了精神復健中心的自己---别人说些什么都像是隔着水面喊话。 在沉沉的海底发着呆,许久,许久,才从静水里逐渐醒转。 回到公寓,我洩了气似的躺在沙发上。取出立花塞入我口袋的机票,摆在桌面。 立花希望我参与他流浪的狂想,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到什么,就燃烧着热情, 一昧执着的去做,拖着旁人把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