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哄孩子般揽着她抱了良久,待她熟睡,将她缓缓放于榻上,动作轻柔得替她揩干眼下的泪,拾了药碗,换了床锦被与她盖好,才若有所思起身,一招手,与窗前那沉默的清瘦文士转身出去,只留了苏梅在屋内照顾。 ***** 霍玄一推房门,屋外顶着风雪立了小半院目光殷殷切切的人,厨娘一手还拎着擀面杖,灶台火没熄便闻讯已急匆匆跑了出来,想来素采出去一趟,府里上上下下便皆晓得霍长歌渡过一劫,已是醒了。 孟军医背着药箱与门下弟子杵在廊下,正欲叩门,见霍玄出来,便缓声问一句:“脉象如何?” “瞧着倒是无大碍了,退了热,人又睡下了,只药还未用,不知——”霍长歌幼时体弱多病,一来二去的,便连霍玄也懂了些医。 “睡吧,睡着养身,退了热便不用原先那药了,我待会儿另开一副着人煎给她。她因着打小习武,如今这身子一年好过一年,心性也强悍得很,没幼时那般脆弱了,比寻常姑娘家还要硬朗两分,我看此番扛得住,王爷也莫太担忧,多着她将养些日子。”孟军医宽慰舒心一笑,拱手作揖行礼,与弟子退下,又回隔壁屋中待命。 府里众人闻言遂也安了心,各自散了。 唯霍玄还立在廊下凛冽刺骨的冷风里,负手望着眼前呼啸寒风中、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只一棵覆雪青松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他剑眉逐渐紧蹙,与身侧那道清瘦人影叹声道:“杨兄业已瞧见了,这孩子眼下病成这副模样,着实离不得人,你让我现下送她往中都去,不是要剜我心么?” “我倒是与你家姑娘心有灵犀,我还甚么都没说,她便已经梦上了,比你有先见之明许多啊。”那姓杨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缩手缩脚得披着件锻灰色大氅,颇耐不住北地严寒似的,人虽像个柔弱文士模样,眼神却锐利清明,捋着颌下一把长须泰然驳他,“只你姑娘梦得却是不错,若你再执意——” “今年这冬季来得格外早了些,这才九月,霜降刚过,就已下过一回薄雪了。”霍玄眼瞅着素采捧着粥碗转过廊角过来,长叹一声截他话音道,“怕是狄人亦所料未及,想来未免突降大雪封山封路,南下劫掠不日便要提上日程。只不料狄人未至,你却来了,我防得住狄人,却防不住你。” “杨兄,你我书房说去吧。” 第3章 婚约 霍长歌一觉虽睡得沉,却只约莫一个时辰便又醒了,舍然大喜下,精神也好了许多,手撑着床板醒来时也晓得饿了,喊了素采要粥喝。 苏梅与她简单洗漱了,素采先让她用了新煎的药,这才将温在暖炉上的白粥端来。 那粥府里厨娘拿砂锅小火仔细炖煮了小半日,米里鸡丝都熬得化了,面儿上又撒了些花生粉与芝麻粒,香气四溢。 霍长歌发个热,活活熬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又憔悴,只一双杏核似的眸子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她就着素采的手喝一匙粥、抿一下唇,颊边一对娇俏梨涡若隐若现,眼神却不住往门外瞥,嗓音微颤道:“爹——爹呢?爹怎么不来了?” 见不着霍玄,她便不安极了,总觉自个儿还游走在生死幻梦间,眼前一切皆是虚妄。 “王爷守着小姐一日一宿没合眼,京里来了官儿都不愿见,适才见小姐醒来又睡下,人无大碍了,王爷这才放了心,引了那官儿往书房去了。”素采闻言答她,嗓音脆生生的,见她神色眼瞅着好了几分,止不住得开心,话也越说越多,一双圆瞳叽里咕噜地转,似只欢快的黄鹂鸟,“那官儿还带了圣旨来。” “京里来的?”霍长歌随着她喃喃念了句,眼睫微微低垂,她死过一次方才从中都脱身,如今甫一听到“京里”这俩字,心下不由五味陈杂,又忆起谢昭宁。 “嗯,还是王爷旧相识,不过我不喜欢他。”素采边与她喂着粥,边孩子气地皱着鼻头道,“小姐还病着时,他便说要带小姐去中都,王爷怎么劝都劝不住,讨厌得紧。” “带我去中都作甚么?”霍长歌一凛,茫然疑道,前世有这事儿么?她怎么不记得?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