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父母,是咱中队的指路明灯,反正也轮不上我当牲口,”殷天摇头晃脑地啃灌饼,“我和老莫是伴娘。” “你郭大爷转督查,你也去?” 殷天一窒,有些惊疑,滞缓地看了郭锡枰良久,“您继续往上走,成绩会很漂亮。” 郭锡枰刚要开口,被丁一远截胡,“劝过啦,夸他是好队长,不像那些眼皮带秤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殷天蹙眉,全然没料到,“说舍就舍,拼了那么多年,学姐逼你的?” 郭锡枰刚要接话,丁一远又痞里痞气抢言,“哪能啊,你郭大爷在家也是盏明灯。” “四层了,您赶紧下去。”郭锡枰举着拐杖把丁一远攘出去。 丁一远扒着电梯门,“我现在七中队代理队长,我去五层!” 殷天身子向前一倾,疯狂摁着关门键,“您啊,您走一层上去,当消化食儿了!” 丁一远呛声,“凭什么。” 他扒门的手指被殷天一根一根掰开。 丁一远还要犟,殷天急了,“您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我和郭大爷有话要说!” 路过俩女警,一听这义正严辞的挤兑,齐齐“噗嗤”笑。 丁一远没面子,挠着头,唉声叹气向楼梯间走去。 总算六根清静,没了蚊蝇。 殷天很惑然,“怎么这么突然?是学姐的问题吗?” 郭锡枰摇头又点头,“不全是,以前觉得她不在乎,死一次才知道是她藏太深。到现在每晚还噩梦呢,有几次半夜跑医院,外衣都不穿,不哭不闹,就死盯着我,也不睡觉,让她睡就非挤我边上。” “她应激障碍比你严重。” “一直没正式谢你,如果不是那次你拉着,人就没了。” “客气了,换谁我都会救。” “当时摔下去脑子里两件事,浴室的水管坏了很久,没换,如果就她一个人,哪儿天崩了淹了怎么办,还有就是调职申请,没递,觉得自己牛|逼,也觉得她自私,死一回,就彻底老实了。 “也好,能有个拎枪的进督查,总比那群老祖宗纸上谈兵强。” “早呢,还得看人家要不要,手续走下来,怎么都得明年下半年,或者后年年初。” 梯门一开,郭锡枰缓缓走向会议室,拐杖“哒哒”了一路,殷天不紧不慢地跟着。 沿途的警员纷纷招呼,一时喋喋不休。 这次碰头会,所有参与过1999年41号灭门案的老人们都齐聚一堂。 老殷、姚局、张乙安、庞法医、刘叔……中间留出个空位,是孙耀明的。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20年前风华正茂、生机勃勃的青壮年,如今已初窥老态,他们或平步青云,或蹉跎浮生,或溘然长往…… 殷天拿着保温杯进来的瞬间甚是恍惚。 她看到时间的长河在眼前浓缩成惶惶人影,露往霜来,他们隐灭了太多当年的锐利,磨损得波澜不惊。 岁月风化了面容,却剿不灭依旧蓬勃的滚滚热肠。 这案子于他们,镌刻得太深重。 七嘴八舌对当年的解惑思维、破案逻辑、现场数据、尸表检验念念不忘,几乎是倒背如流。 殷天一时被这时间的沧桑力量所击溃,强忍着泪花。 原本是她的主场,却频频愣神。 庞法医的发言让她恍如隔世,上一次听他陈述是在8岁。 她偷偷从西二环甘乙筒子楼的大妈家跑出来,姓王还是姓李,已然记不清了。 只记得捏着月票,跟大冒险似的,换了两趟公交,摸到了西城分局,找到了三层的会议室。 趴在门缝里,听那时尚年轻,不谢顶,没有啤酒肚的庞法医说着桑国巍在倾盆暴雨夜,一路下爬一路叫喊。 她疼得摧心,痛得剖肝,像个发疯的狼崽满层嘶嗥恸哭,最后被老殷紧紧纳在怀里。 那时候,是她人生的至暗。 8岁。 28岁。 磕绊二十年。 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她堂而皇之成了缉凶的一员。这一刻,她与昔年往月里所有的艰辛与挣扎和解了。 老殷是理解的,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闺女,闺女比他硬气,愣是没掉一滴泪。 二个多小时,会议结束。 郭锡枰听得佩服亦唏嘘,离开时拍了拍出神的殷天,裹住她肩头,用力的摁了摁。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