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噘噘嘴,“良恭跟着来的。大雪地里,没叫白池花信跟着跑,她们比我还怕冷。” 闻言,曾太太吩咐媳妇将良恭叫进屋来,问了些妙真院里的情形,并加嘱咐,“我不得空过去跟林妈妈说,你回去说一声,场院里的雪要扫干净,结成霜打滑,姑娘们嘻嘻哈哈的闹,摔着了怎么行?” 为这个不知骂了多少人了,偏妙真喜欢院子里积着雪,不叫扫,下人们只得阳奉阴违,欺上哄下。 良恭也算摸透了妙真的性子,面上听太太老爷吩咐,一味点头应承。 屋子里几个熏笼架着,烘着榻角两盆山茶花,开得正盛,是妙真的孝心。尤老爷嗅见这股淡雅清香便疏散了骨头,搁下茶盅懒洋洋地打量着良恭,没有了老爷架子,笑着把他指给曾太太看,“他今日这身穿着,和安阆的气度倒有几分相似。你瞧,两个人的个头身量也是一样。” 良恭穿了件鸦青的袍子,质地与身份不合。尤老爷非但未叱责,反笑眯着眼称赞两句,“这身穿着很有样子,跟在妙妙后头,也不算丢她的脸面。” 妙真陡地耳根子烧起来,心下有些难为情,忙解说:“这衣裳是前年表哥见脱了线没带回家去的,一直给白池姐收着。那日她收拾箱柜翻出来,我见横竖是要丢,就赏给了他穿。” 言讫看了良恭一眼。良恭自然地垂着头,也把衣裳看一眼。犹记得那日妙真赏衣时,分明说这衣裳是旧年为尤老爷做的。因做得小了,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如今翻腾出来,只能勉强裹住大半个尤老爷。又无人可穿,便赏给了他穿。 他一向不爱穿别人不要的衣裳,眼下由这屋里出来,走在妙真后头,踩着“嗑哧嗑哧”的雪声,笑声也有些凛凛的,“这衣裳还是还给大姑娘的好,听说安大爷过些日子要来,叫他看见姑娘将他的衣裳私自赏了人,恐他怪罪。” 妙真正愁这慌不知怎么圆好,焦头烂额地扭头瞪他一眼,“表哥才不是这样器量小的人。” 衣裳既不是安阆留下的,也不是做给尤老爷穿的。她哪会裁做整衣裳,连做个荷包也都是拖拖拉拉三两月才做得出一个。 原是见良恭一个秋拢共两身衣裳换,入了冬更了不得,成日只得一件棉褂子裹着。她是哪一日瞄到一片雪花落在他后颈里,他缩了下脖子,那模样好不可怜。因此上发了慈悲,要赏他件衣裳穿。 可经过这些光景,也对他有几分了解。这人跟柴房里的大狼狗也不知是哪世里的同胞兄弟,一样的怪脾气,讲究个“不食嗟来之食”。 她外头买来件成衣,若照实话给他,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份;说是别人穿过的,他未必肯要。所以只得说是新做给老爷,老爷穿不下的。 如今谎话被拆穿,小姐脾气急得顶上来,便是一阵冷嘲热讽,“再说,你穿过的又脱下来给表哥穿?你是什么身份,倒叫人穿你穿过的衣裳,亏你想得出来。” 良恭一对瞳孔在纷纷大雪里黯淡下去,歪着脖子笑了一声,没再多话。 妙真在前头听这笑俨然是不服气的冷笑,怄得一下止住脚步,猛地撇回头,“你也就是在老爷太太跟前装得像模像样,其实满府里就属你头一个不服管教。你欺负我是年轻主子不会打骂下人,所以常常蹬鼻子上眼的。” 恰有一片雪花消融在她俏丽的鼻尖上,鼻头愈发通红,上头一对怒目圆睁,也是红红的。良恭看着,也不知为什么觉得好笑,偏着脸无声地笑起来。 惹得妙真气上添气,手指头在他鼻子底下点着,牙关里磨出恶言,“这回一定告诉瞿爷爷打你二十个板子,再扣你两个月的粮米!” 狠话说得多,狠手一回也没下过,自然就没人信了。良恭豪不在意地横着笑眼,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见此状,她掣着斗篷转身,自己在前头叨咕,像是有意给自己增添决心,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