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对着裴稹的下巴,纵使看不到,她也要用力去看。 “先生,你受伤了?” 少女仰望的姿势和关切的语气,又让裴稹一阵恍惚,想起前世有一天,他苦恼于王萱不开窍,不理解他的心思,跑到外头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在还记得回王家。他穿过长而幽深的回廊,眼前是模糊明灭的灯火,然后,一双月白色缠枝莲的绣鞋落在了他面前。 他低着头,紧紧盯着那双鞋,一头栽倒,却落入了某人柔软温凉的怀抱。他又高又大,少女娇小玲珑,根本扶不住他,一个踉跄后退两步,终于站稳,他身上的酒气便冲进她的鼻子,让她打了个喷嚏。 “先生,你喝醉了?” 心上人的声音,静谧的夜晚,浓重的酒气熏着,就是神佛都会失去理智,他勉强直起身,低头看着王萱,然后照着她的眉眼,蜻蜓点水一般,吻了过去。 那时,心上的少女惊慌落逃,但此时,她就在他的怀中,安安静静,心甘情愿。 “是敌人的血。”裴稹稍微掩了掩腹部的伤口,“你饿了吗?” “没……”王萱无心进食,于是摇了摇头,但她的肚子却真实反映出了她的状态。 裴稹点了点她的鼻尖,语气宠溺:“饿了就要说,怎么不长记性?” 王萱被他的动作吓到,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姿势也是万分不妥,连忙逃离了他的怀抱,摸索着靠住一块石头,瑟瑟地说:“裴先生,卢嬷嬷怎么样了?” 她知道裴稹把卢嬷嬷扔下了车,也知道可能就是为了卢嬷嬷,他才会面临现在的境地。 “应该没事。”裴稹看她像只竖着耳朵警惕四周动静的兔子,便觉得好笑,“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 “可……男女授受不亲,先生,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免得对你名声不好。” “荒山野岭的,又没人知道。” “君子不欺暗室。” “我不是君子,你么——”他笑了笑,将一根竹棍伸到王萱手中,等她因好奇而握住了,接着说:“你一个小女子,说什么‘君子不欺暗室’?我这个‘小人’,不怕名声被县主玷污。” “裴大人!”王萱恼羞成怒,虽然知道他喜欢逞口舌之利,就是故意激怒她寻开心,但还是觉得气愤不已。 “你对我的称呼,能不能换一个?” “‘裴大人’怎么了?” “欢喜我时叫‘先生’,不高兴了就叫‘大人’,生了气就直呼其名,你还真是——” “我怎么了?”她扶着竹杖,慢慢站起来,好像想去什么地方,谨慎地一步一步,往水声相反的方向走。 “你如此前后不一,貌是情非,怎当得那句‘君子不欺暗室’?作为你的授业恩师,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三省吾身,想一想你到底该怎么唤我。” 王萱羞红了脸,裴稹辩论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若她真是个好忽悠的小姑娘,定要被他绕进去,他这偷换概念的说法,义正辞严的口气,真叫人觉得,是她的过错了。 好在她常跟王莼吵架,并且在王朗的支持下从未落过下风,王莼与裴稹的套路差不多,她都已经摸透了,只要不搭理他,他自己就会先忍不了。 她慢慢往前走,竹杖突然戳到某个软软的东西,裴稹靴子里的脚趾缩了缩,咳嗽两声,道:“眼睛看不见了,还要瞎跑。” 裴稹说着,便牵了她的手。 王萱想要挣脱他的手,脸上更是红得如同蒸熟的螃蟹:“我要如厕!” “咳咳——”裴稹的脸也红了红,好在脸皮厚,看不出来,但牵着她的手却不想放开,“这里环境复杂,我带你去,万一有蛇虫鼠蚁,你自己对付吗?” “这……”王萱纠结不已。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对你一向谨守礼节,从未逾矩,你还不信我?” 王萱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抬起来,指给他看:“这难道不叫‘逾矩’?” “事出有因,境况使然。” 原来两人掉下断崖,底下果然是一条大河,断崖不算高,但石壁光滑陡峭,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算是裴稹,也不能带着王萱爬上去。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正是蛇虫鼠蚁大肆出动的时候,到处绿意盎然,谁也不知道林子里会有什么危险,裴稹如何放心王萱一个人跑进去如厕? 天已经黑了,他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过夜的地方。方才王萱未醒,裴稹便在河滩上燃了一堆火,还在周围摘了两个果子,他怕王萱出事,不敢离开太远,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还没看过四周的环境。 裴稹执意要跟着她,王萱满脸通红,如厕的感觉一下子没了,不过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再次发生,她连裴稹给她的果子都不敢吃,只牵着他的衣角,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 “那些刺客,会不会还在此地?”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