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很不起眼,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暗沉的房间中唯剩男人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轻轻揩拭过上面的灰尘,熟悉的笔触映入眼帘。 画上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编着长长的麻花辫,鬓边戴了朵茉莉花,露出犬齿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 这是她的自画像。 柜子里的衣服大都是浅绿素青,也没有几件,因着常年换洗早已泛白。 他忽而想到她来王府的第一夜,玲珑有致的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嫁衣,大抵也是她第一次穿这般颜色。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他记不起来了。 ...... 乔家被抄一事举朝轰动,卫君霖龙案前的折子都堆积成了山,以左相为首,无一不是在弹劾卫君樾任意妄为。 然而另一边的摄政王府却不为所动,一场由宁安侯府伊始的冥婚引起整个禹京哗然。 此时的乔府中空无一人,可大红绸缎与双喜红字却布满了所有窗梁,微风浮动,盛大而诡异。 十里红妆绕了禹京城三圈。 棺木与红妆,丧乐与喜袍。 为首高马上的男子棱角分明的侧颜宛若刀削,丰神俊朗。 大红喜炮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轻微上挑,与身后的棺木同在一处,硬是于极致的俊美中渗出几分诡异。 分明是青天白日,却有着冷冽寒冬的刺骨。 被烧毁的琉毓阁来不及重建,洞房便设立在了卫君樾自己的住所。 满院无一宾客,他们皆没有父母,亦不再拜天地。 日暮下西,红烛窜动。 卫君樾为那被烧毁的玉坠上重新串起一根红绳,然后轻轻地挂到了牌位上。 「爱妻卫乔氏之位。」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抚摸过每一个字,他于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怀中折叠齐整的少女自画像被他如视珍宝般轻轻拿出,摊平。 卫君樾定定地看着,隐匿在暗色的瞳孔中裹挟着浓重的黑雾。 他眼前好像浮现过许多场景。 有和她一起的,也有透过这些恍惚瞧见的,属于她的年少。 少女身形窈窕,在那样一方狭小的天地中长大。 她被父亲嫌弃,被嫡姐为难,却依旧顽强,且努力地长大着。 “这么多人欺负你啊......” 他声音沙哑,指腹一寸寸摩挲着怀中的牌位,胸腔传出低促的笑,“那让他们都给你陪葬好不好?” 苏家被迫害的那一刻起,乔家便是他的一生之敌。 他咬牙熬过那些来自地狱的年岁,发誓有朝一日让他们百倍偿还。 于是,他将他们捧上苍穹,再摔落泥泞。 他做到了。 可从不曾料,其中还有一颗不属于任何憎恶的星子。 而那颗星子,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陪葬......又能如何?” 如果最开始他们遇见的方式不是这样。 如果最开始她不是作为药人...... 不,没有如果。 他会一如既往地完成自己的使命,让她带着乔家的名字,以惨烈千百倍的方式,去赎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茉茉。” “茉茉......茉茉......” ...... 卫君樾一声声低唤着,向来倨傲的人颓然地弯下了脊背。 “那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自画像上面的一笔一划,像是要将她的身影完全刻入心里。 “……对不起。” “以后我.......”他低音喑哑,哽噎的喉头说不出后半句话,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孤狼。 没有以后了。 他甚至,再也拥抱不到她的骨骼。 ...... 明月映大地,红烛燃尽后迎来晨光熹微。 又是一日朝阳升起,百姓日出而行,来往小巷逐渐响起民间烟火的气息。 巍峨的宫殿沐浴在日光下一如既往泛着金光,宫人颔首低目,大臣上朝又下朝,一切秩序如初。 而距离禹京城百里之外的乡野小道上,一架马车正徐徐向北而行。 赶路的车夫鞭笞马匹赶路,余光时不时往后瞥去。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