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贴着蹲在一起,就像是烈阳下依偎生长的两朵小蘑菇。 见朱聆没出来,慕箴拿过明熙的砚台,骨节分明的手搅在清水之中,丝丝缕缕的墨色缠绕在他指间。 赏心悦目的很。 叶明熙两手捧着脸,专心地看他洗自己的砚台。 静谧之间,只剩下他手下的水声潺潺。 他低眸看着手中的砚台,好像要把它擦得锃光瓦亮:“你说,你之前对我有偏见。” 明熙打了个哈欠:“是啊。” “那现在,是不是……” 慕箴没说完,只是连抬头看一眼她都没有,仍是低着头,耳尖微红。 “哗啦——” 一阵清凉湿意溅了他满脸。 水渍顺着鼻梁滑下,落在唇瓣上,显得唇色红润了些。 慕箴抬头去看,明熙笑咯咯地张着手,衣袖都潮出一片重色。 “傻子,”她将指尖的手尽数弹到慕箴脸上,“我若是还讨厌你,怎么会跟你一起吃饭啊。” 手上还在洗着她的砚台,娇纵的小姑娘还要将水泼到他脸上,尽是水珠,慕箴也不恼,在明熙面前,他脾气总是好得吓人。 他也笑了,抬肩用外衣蹭去水渍,不再说什么。 八月初的日头正盛,将他心底也烧的暖热。 叶明熙见他毫无芥蒂的模样,不免惊奇:“你都不好奇我之前是因为什么对你有偏见,讨厌你啊?” 其实慕箴根本不在意,但见她这样,便顺着她意问:“为什么呢?” 只一想到那件事,明熙便浑身排斥抗拒,她哼了一声:“慢慢想吧,我才不告诉你呢。” 不同于自己的随意清洗,慕箴将她的这块砚台搓了又搓,拿惯了刻刀的手清洗起砚台来,也是能将它洗得发光。 即便是方才自己那样娇纵说话,眼前人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噙着笑意忙活。 她一瞬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慕箴正用帕子替砚台擦干水分,听见身旁姑娘低落的声音。 “对不起。” 他讶然抬眼,瞧见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姑娘低垂着眉眼,难过之色写满眼底,好似下一秒就要掉出泪来。 “对不起,慕哥哥。”她声音隐隐哽咽,不顾湿透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慕箴将砚台放下,擦干了手,隔着帕子将她的手拉开。 “怎么了,嗯?” 慕箴从没觉得自己耐心这么差过,篆刻玉石时,有的玉料坚硬,他刻下数百笔可能也不过浅浅一道印记。 但他从来都是日以继夜地一刀刀篆刻,百刀,千刀,一句短短的词句,数万刀都是基础。 他的耐性与坚韧的性情都是这般磨炼出来的。 然而每每看到明熙哭,他总是觉得衍悟说得不对。 衍悟教他刻玉,是说篆刻能让他在面对任何事时都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平静与坚韧,不慌乱迷茫,也不轻易妥协。 但是不对。 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什么明熙只要一哭,他便如何都忍受不了,总会轻易地妥协呢。 监院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如果能将此换算为时间的话,那他慕箴愿以自身世世代代供奉起誓,叶明熙的每一生灭,都可以欢喜快乐,永不难过。 他叹气,将面前令他揪心的小脸抬起:“为什么又哭?” 为什么?因为对不起他。 她也想问慕箴为什么,她叶明熙何德何能,能让她对自己这般掏心掏肺的好。 愿意救她于火海,为她身死,重生一世,万事万物都在变,有许多事情的变化是她叶明熙看不懂,掌不住的。 但唯有一事亘古不变,便是慕箴对自己永恒的真心。 时隔多年,他仍清晰记得自己睡醒会口渴这些微末的小事,但直到方才他问出口叶明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自己仍是对他心怀芥蒂,不喜欢他的。 那他这段时日,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她好呢? 再反观自己,除了他爱吃柿果,又能记住他什么事呢? 她竟是在为慕箴感到不值得。 慕箴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只稍微联想前后便能将叶明熙别扭的情绪猜得差不多。 “明熙,只要你在我身……他唇齿一顿,“不对,只要你过得好,我怎样都可以的。” 叶明熙最忌讳这个,她闻言立刻凶狠抬眼:“收回!” 眼眶红红,语气极重:“慕箴,我要你收回那句话!” “我要你向我保证,未来要好好保护自己,决不能再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你保证!” 即便是她也不可以。 慕箴的头颅滚落在自己脚边的触感让她崩溃,只一想到那双熄灭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