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任礼部尚书,就只说说江南文教。新学之妙,诸参策想必也各有体悟。诸省设大、中、小三学,南直隶最慢,何也?考纲既改,学制既改,南直隶诗书人家百般抗拒,寒门子弟多了些路,他们便少了些路。新学是如今才出吗?几年了,固步自封。去年会试,正副榜中南直隶人数大不如前,便是明证。” 其他人都琢磨着严嵩的话,知道这个问题触及了一些根本。 嘉靖八年的会试结果,对南直隶确实是一个刺激。再加上北京户部直征,更让江南官绅人家看到了将来的危机。 “陛下襟怀,历代明君概莫能及,方有国策会议、国务殿。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只是小事。江南官绅人家已经落后于其余诸省了,知不知变、肯不肯变才是大事。江南非南直隶之江南,是大明之江南!” 一句重话在国策殿里铿锵有声,严嵩最后说道:“这新法能让区区一广东有日益富庶、英才辈出之功效,江南本应更得其利。诸君能列席于此共议国策,也是新制之利、陛下信重。张国务何以请设淮扬布政使司,诸君皆了然。故而,我倒以为,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事小,江南官绅能不能顺应大势解大明内忧外患、保江南安宁、使江南日益富庶文教更昌,这才事大!” 他轻飘飘地说一句张孚敬的提议不算什么大事,但江南改不改变思想才算大事,回避了目前这个尖锐问题的表态,却也直指问题本质,像是礼部尚书应该关心的问题。 费宏和张孚敬深深地看了一眼严嵩:本有机会进入国务殿的他,在前年大换届时婉拒了许多人的推选。 这个家伙,所谋更深远。 现在他也从皇帝并不露面的举动中解读出了什么,南直隶的问题,皇帝目前只要实利。 坐在礼部尚书位置上的严嵩从文教一事上做文章,这个态度传到南直隶之后,南直隶的人都得考虑一个问题:礼部尚书推崇新学,如此嫌弃江南士子在新学上的水平,下一次的会试,南直隶能考中进士的人会不会更少? 如果不再那么强调他们积累深厚的四书五经学问,江南那些诗书人家自然也就要脱离如今隐隐抱成一团的旧势力——还是有不少人认为圣贤学问早近大道,如今新学曲解经典的。什么今人不必不如古人,他们是多么希望一切能回到十年前的局面? 但那也只是最后畏畏缩缩的期盼了,期盼会有什么变数,期盼陛下能深刻地认识到南京为什么是国本。 现在礼部尚书从文教的角度出发说道:要顺应大势,江南不是南直隶的江南,是大明的江南。 他在用江南世子将来的科途恐吓江南吗? 也坐在殿中的毛纪想起了东南杀官时陛下震怒中说的一句话:此案不破,南直隶及两省十年内不录举子! 严嵩还记得这句话,他确定皇帝对江南官绅是有偏见的。 既然如此,现在为何不可把这件事拿出来作为威胁?已经不是正德十六年了,皇帝的大位稳如泰山…… “大宗伯这话重了,江南自然是大明之江南……” 寂静中有个人刚刚开口,忽然听闻西面传来闷闷的钟声。 他们疑惑地看了一眼国策殿中的座钟,还没到整点啊。 随后,钟声络绎不绝,众参策顿时心头一凛,目光看向了空着的那把椅子。 这是从定国公徐光祚去世时才有的惯例,重臣离世,皇明大学院中的钟楼鸣钟九响,以示哀悼。 徐光祚之后,还只有顾仕隆享受过这种待遇。 费宏肃容缓缓站了起来:“只怕是三南公走了,今日先议到这里吧,该去送一程。” 人人心头都涌起巨浪,军务会议总参谋离世了,还是在任上离世,下一任是谁? 但这件事,并不在国策会议的讨论范围之列。军务会议总参谋由谁担任,全凭皇帝一言而决,因为那涉及到军权。 现在,这至关重要的一个位置,却又仍旧沿用以文制武的思想,由文臣担任。尽管名义上只是赞画参谋,却已经越来越重要,管着平日里的军纪、军备、战训,还有战时的调兵决定。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