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幽暗,静如深潭。急促的马蹄震响,在黑夜里发出空阔的跫音。 温热的液体渗透衣衫,沉朝颜侧头,看见肩膀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霍起?”她努力稳定心绪,温声安慰他到,“再坚持一下,别睡过去。” 身后的人却装腔作势地冷哼一声,然而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嘶出声来。半晌,霍起平复下来,笑着回怼她一句,“管好你的马,真是……颠得本将军屁股都肿了。” 两人从小打闹着长大,谁对谁都没个正形,沉朝颜早就习惯他的欠揍。她也知他当下是强打着精神宽慰,却不好揭穿,只得若无其事地“嗯”一声。 脑中不断闪现方才的冲突,沉朝颜可以确定——那支暗箭是对着霍起的胸口去的,绝不是失手,或者巧合。 可是,罗仁甫和王瑀怎么会有胆子对霍起下手呢? 马匹奔驰,夜风拂起凉意,温热的血冷下来,粘在衣服上渗出阵阵森寒。马蹄声回荡在死寂的周遭,街道看不见尽头,笔直的一条,像通往黑暗的绝路。 思绪纷杂如浪潮,涨落间露出深埋于底的暗礁。心头猛然一跌,沉朝颜当即勒停了身下马匹。 “怎么?” 身后响起霍起的声音,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似是不解沉朝颜为何突然停下。 手中的缰绳紧握,指节传来微微地胀麻,沉朝颜目光沉沉地盯向前路,倏尔自语到,“前面就是亲仁坊了。” 霍起抬头望了望,不解到,“亲仁坊又如何?” 沉朝颜沉声问他,“你知道谁住在亲仁坊?” 霍起一怔,片刻恍然道:“是驻兵安东的怀化大将军蒙赫。” 是了。 蒙赫是王瑀的人,这一点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蒙赫驻兵安东都护府,手里也握着八万安东军的兵权。 如若霍起死在罗仁甫手上,对方不过一介文臣,王瑀为了息事宁人,大可将罗仁甫当成弃子,推出去顶罪。但倘若霍起是在怀化大将军蒙赫的府邸附近被杀害呢? 王瑀不可能弃掉手握大兵的蒙赫,届时,蒙家和霍家,势必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沉朝颜一怔,不敢再往下想。 今日之局着实古怪。 看似王党对霍起的有意陷害,实则确实雾里看花、危机暗伏。霍起也在此时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佩剑。 暗夜的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响,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像黑暗中幽行的鬼魅。经历战场生死无数,霍起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样的声音代表着什么。 “一、二、叁、四……十叁、十四、十五……” 霍起默数着围杀他们的刺客,将佩剑塞到沉朝颜手里,“拿着。”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许沉朝颜把佩剑还给他。“就你那叁脚猫的功夫,先顾好你自己。” 霍起笑得没心没肺,伏在沉朝颜耳边叮嘱,“等下我往北引开他们,你别下马,去亲仁坊找蒙括。告诉他我若是死了,我家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他蒙家。” 言讫不等沉朝颜反应,他便翻身下去,对着马匹后腿狠狠地一拍! 沉朝颜只觉马身猛然一颤。 棕马往前猛冲,嘶鸣震耳。她下意识抓住手上的缰绳,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霍起!” 沉朝颜转身,只见黑衣刺客从街道两侧的围墙跃下,如巨兽张开的大口,将暗巷里那一点朱红吞没。 如此悬殊的实力,饶是霍起再厉害,也坚持不过一盏茶的时候。说什么让她搬救兵,屁话! 沉朝颜怒极,驱马行出几步,便生生将马勒转了一个方向。 包围圈里,霍起凭借马匹暴冲的空隙,趁其不备,率先发难。他夺下刺客手中长剑,反手一挽。 血雾在夜色中炸开,两名刺客应声倒地。其余刺客见状微怔,很快便集结成四面包围的阵型,疾步往内逼近。 霍起本就受了伤,方才对付那两个刺客已然拼尽全力,如今更是强弩之末。他提剑挡下来者正面一击,却把自己的后心留了出空隙。 白光森凉地晃过眼前,手起刀落,濒死的紧张让霍起凛直了后背,然而随后却是一声马叫嘶鸣。那匹棕马猝然冲入包围,撞开刺客的同时,也为霍起破开一道突围的缺口。 “铖——” 一声金属擦刮破开凝滞空气。 火花在鬓边炸开,鼻尖都是焦灼的糊腥。后背撞上一个温软的身体,霍起怔忡,回头却见沉朝颜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 “本郡主功夫再差,那也是你教的!下次再这么张口闭口叁脚猫,看我不抽死你!” 霍起一愣,继而笑出声来,可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