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本就做好了摆戏台子的打算,莫连海能下江南借的也是这个由头。只是正宴上出了那档子时,府里头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办下去,才停了这些时日。 皇帝来府时亲口询问过寿诞打算,又做主叫继续办下去,这才重新操办起来。 老太太上了年纪,就爱看子孙绕膝,热热闹闹的场面。也不嫌铺张,很是受用。老太太身旁的善嬷嬷第二日又来请了一次寒蓁,她晓得推脱不得,便婉然笑着应下了。 “老太太待姑娘倒极好,果是礼佛之人,菩萨心肠。”袭予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她与素芳二人年纪小,寒蓁也不拘着她们,不出几天就与府中丫头们打得火热,回来又将道听途说的消息转述给寒蓁听。 “老太太是很好。”寒蓁颔首。 虽然这好是有目的的,正如她向宋氏说传达的那样,莫连海的行径实在遭人诟病,若她是个普通农家女子也就罢了,偏偏是官宦后代。若有心追究,莫连海此时早已下了狱,而她出言辩解,当时虽没往这方面想,后来想起来,才发现实则是卖了国公府一个大人情。那日莫楚茨只顾着发脾气,却半点没想起来安抚她。老太太留她在府中住下,又给了生活上的便利,充当的就是这么个角色。 寒蓁知道不能强求什么,人有远近亲疏之分,而陆含真对于府中人来说甚至算不上是一个过客。 戏台摆在晏华庭中,冬日里芍药落尽,便只能搬来数百盆君子兰以充场面。北风中晚开的君子兰风中摇曳,香气幽幽袭人,是这幕戏最好的点缀。 皇帝卖了面子给茂国公府,京中官员王爷无有不应。在这种情况下,来得早来得晚,都引人注目。寒蓁是踩着时辰到的,才踏进晏华庭的门就被善嬷嬷迎了过去,一直被引到老太太坐的小阁楼中。 今日朝中众臣亦携家眷来访,因怕北风吹着贵客,府中便在空地上另搭了个小楼。 “真丫头来了?”老太太今日穿了件宝蓝团蝠纹衣裳,头上戴着几支素净的古银簪子,歪在半旧的灰鼠搭椅里,拉过寒蓁的手,笑得很是和蔼,“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好?” “朝晖堂清净,没什么人来打扰,很好。”寒蓁说得含蓄,笑得也含蓄。 “哦,”老太太鼻梁上架着琉璃镜,远眺着戏台上悲欢离合,握着寒蓁的手良久才道:“那地是清净些,只是越清净吵嚷起来便格外恼人。宋氏出身不好,有时说话难免不中听,只是楚哥儿还未娶亲,府里头管事难免要指着她。你既爱清净,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好,府中无人敢打扰你。” 说到这里,楼底下忽然传来连绵不绝的抚掌之声,老太太闭了口,直起身子来,从善嬷嬷手中接过拐杖,揽着寒蓁的手不松:“来,你扶着我下楼去。” 寒蓁头皮一麻,将脸埋得更低了:“是。” 人这一世,为争名为争利,做出有悖良知的举动是常有的事。莫连海做的事虽不地道,可若是成了,便是美事一桩。莫楚茨在朝中受器重,莫夭夭与宁王鹣鲽情深,茂国公府在京中已是煊赫至极,可谁不想看着自家更进一步呢? 老太太娘家姓叶,往前数几辈也很是煊赫过一阵。可后来子孙不济,便逐渐门庭冷落了。她年轻时吃过这样的苦,如今难免要为茂国公府绸缪。 皇帝今日是穿着朝服来的,黑色的缎面衣衫上盘旋着怒目狰狞的五爪金龙,衣摆是绣得繁密的十二章纹。男人的俊美就如映照着阳光的薄冰,尖锐又剔透,直刺进人的心里头去。寒蓁只消看一眼,便觉得心中一紧,微微别过头,扶着老太太下拜。 “叶太君请起,”皇帝顿了顿,又道,“你也起罢。” 寒蓁努力去忽略那些瞬间投注到她身上的那些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敛容站起,皇帝身后莫楚茨与宁王纷纷皱眉。 皇帝意不在此,只露了个脸便匆匆走了,至于是回了太一城还是另寻了地方,无人敢追究。 寒蓁陪着老太太看了折《游园》,因着心情复杂,杜丽娘那些女儿家的情思全然没听进去。老太太见她这幅模样,便放了行,只道:“还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热闹,怎么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瞧不上这戏?夭姐儿这胎怀得不好是该好好将养着,秋姐儿也说身子不好,莫非当真是我老婆子上了年纪,不招人待见了?” 老太太抱怨着自家孙女,寒蓁不好多说什么,不咸不淡宽慰了几句,便站起身来告辞。从侧方小门偷偷溜了出去,才嘀咕起来:“老太太怎么没提到大姑娘呢?” 大姑娘莫玉笙与莫楚茨莫夭夭一母同胞,那日宴席上未见着她寒蓁就觉得奇怪,今日仍未见着,心中更是疑惑。 素芳四下里打量一下,才悄悄凑到她的耳边道:“姑娘说的是平西将军的夫人?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