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世事,叹仕途,叹自己一生勤学,空有一腔之才却无以为报的遗憾。 打小儿在渭河县打拳吃酒,练得一幅宽广,醇和的音域。 再兼他本字正腔圆,尾调悠长,随琴放歌,渐渐儿的,从四处集合来的举子们就全都盘膝坐到了他的身后,所有人和着他的节拍,一首首唱起了古诗来。 唱罢柳州登台,又是齐安晚秋,唱罢齐安晚秋,又是赤壁怀古。 一首首苍凉,磅礴,大气的古诗,唱的全是读书人的无奈,也是报国无门的空撼,唱着唱着,一个个泪雨滂沱,衣襟全湿,这些举子们却依旧在唱,声音越和越高,几乎要响彻云宵。 身为读书人,他们个个儿,几乎都是大明十三省各地的翘楚,各州的才子,背负着行囊,千里跋涉而来,只为一朝杏榜提名,从此能够报效家国。 可政治非是读书,他们空有一腔报国的心,不被权贵赏识,就永远没有登阶的希望。 此时长泪满襟,面对着青黛色后天幕下,一重又一重的皇城,把自己的无奈与壮怀唱予天子听,也是他们身为手无寸铁的文人,蝼蚁般低微的呐喊。 但胜在人多,再微小的力量,只要集众人之力,就可以上达天听。 * 锦棠继续往前走着,快要挤到金水桥边时,却差点叫人绊倒。 地上盘腿坐着个少年,怀中一把古琴,在暗影处弹了个不亦乐乎,而他的身边,是个破衣烂褛的瞎子,箫声吹的悠扬婉转。 锦棠于月光下瞧着这少年格外熟悉,一把将他拉起来,惊道:“嘉雨,你不说好好儿在家呆着,来这儿凑的什么热闹?” 陈淮安在唱,嘉雨手中的琴就不能断。他道:“嫂子,二哥要唱诗文,我这是在替他抚琴了,快勿要打扰我们,一边儿玩去。” “我就说嘛,陈淮安要会抚琴,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了。”却原来,他抚琴也只是做个样子,真真这儿替他抚着的,是嘉雨。 此时站在广场上四顾,通往这广场的每一道街口都已经叫神武卫的人给封了,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锦棠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已经在从护城河里往外引水。 虽说看不见,可锦棠也能感觉得到,林钦和袁晋,也许就在某个角落里,冷冷的望着。 她觉得以皇帝朱佑镇那般文默,怕事的性子,瞻前顾后,怕是不会出来见这些举子们的。 而举子们到这御街上,也不是来唱歌,哭皇天的。 他们最终会不耐烦,最终要闹起来,只要他们出现推搡,或者躁动,辱骂,一丁点儿的乱子,隐在暗处的神武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冲出来,将他们尽屠。 可陈淮安依旧在唱,是一种逼不出皇帝,就誓不闭嘴的绝决。 * 越过广场,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林钦单手持剑,立于黑暗之中,他的侍卫长胡传才从宫中出来,此时正朝着他走过来。 “太后什么意思?”林钦问道。 胡传道:“太后说,这些人,须得尽屠才可,否则的话,首辅的威信,如今朝堂的秩序,可就全没了。” 犹豫片刻,他又道:“她还说,待得明日一早,她在慈宁宫设宴,为您洗风尘。” 林钦抽唇笑了笑,反问胡传:“为何是明早,今夜本使就要她接风洗尘,还要她在榻上相迎,你问她可否,只要她愿意,本使此刻就杀人。” 胡传给问住了,哑声片刻,道:“指挥使大人,这怕……” 林钦笑了笑,停了这个逼人的话题。 黄玉洛如今拿自己当根胡萝卜,拿他当头驴,既要叫驴跑,还不能叫驴吃得饱。 皇帝朱佑镇都曾说,太后娘娘是他的刮骨钢刀,美人如刀,林钦早对那么一柄刮骨的钢刀失去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