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却没有太多的不舍,见识了他老人家今天把人当宝贝,明天就扫到边角里去的作风,还真是跟他亲近不来。倒是对叶皇后,数年相处,骤然分离,让他颇为难过。然而年纪渐长,再留居宫中,御史们就不会这么委婉地“提醒”皇帝了,那得上本结结实实地弹劾了。 一步三回头,带着对叶皇后的不舍,姜长焕到了新赐的府邸里面去。一应的家什、陈设、奴仆,连附带的田庄,都是元和帝赐的。有的人,就有那么一种本事,给别人的东西再多,也能让人不感激。元和帝便是个中翘楚。 比起被打过板子的人,姜长焕身上连半个指头都没挨着,无疑是受到了优待。然而元和帝对于中意的人,就喜欢从精神上加以“调-教”。召了来,当面不说话,先晾你两刻钟,晾得你胆战心惊了,再慢条斯理地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最后安抚几句。或者有时候会赏一幅完全看不懂信义的字画下来,让你猜猜猜。猜不出来,就一直提心吊胆着。从此又敬又畏,以达到死心塌地,不敢有小心思的目的。 换个人或许有用,可遇到了同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姜家人,就出了事儿了。头一个是楚王,憋屈得太久了,终于被刺激得反了。现在是姜长焕,虽然被叶皇后教得很好,熊孩子的底子还在,遇到刺激,他心里的不满也在暗暗地滋长着。 自己孤独地在书房里坐了两天,姜长焕捏着下巴,琢磨着怎么让元和帝也不痛快一下。直到这个时候,姜长焕才发觉,自己在京城地头,还真是没什么人脉。想要成事,还真得再过两年才好。眼下,先从侍奉好父母开始,慢慢地交际吧。唔,家里的奴仆也得清理清理,择几个合用的心腹才好——这个等父母带来家中旧仆,就可以开始了。眼下,这些人先凑合着用吧。 提起笔来,写了份帖子,使人送到贺家,与贺成章相约一同去接父母。 ———————————————————————————————— 贺敬文抵京的时候,贺成章已经考取了庶吉士,名次依旧不高,好歹拿到了进翰林院再读三年书的资格。而后这批新科进士们便因情况不同,得了长短不一的假期,或回乡探望父母、或完婚传宗接代,尔后各奔前程。 贺成章还在假期里,与姜长焕两骑并肩,先往驿馆见父母。贺长章春风得意,见姜长焕面有忧色,好言安慰他道:“前头传来的消息,令尊并无大碍,只是前线不得安静休养,才召到京里来的。更因楚地久战未平,又生新乱,朝廷也需要令尊与家父回京,作个姿态。既然有这么个想法,轻易就不会让他出事。” 姜长焕勉强一笑:“大郎说的我都明白,明白是一回事儿,担心父母却是人不能免的。” 贺成章道:“马上就能见着了,好好尽孝。” 姜长焕道:“大郎也对贺叔父提个醒,今上,不大好伺候。” 贺成章在京城居住了这几年,对元和帝的行为方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更兼他妹子时不时在耳边刺那么两句,心有戚戚焉地道:“正是这个意思。太费脑子了!” 两人生出知己之感,一路闲谈,说着局势,贺成章提醒姜长焕:“府上在京城没几个熟人,且把亲戚走一走。各地藩王枝属皆不在京中,以武起家的勋贵们还是有的。譬如叶国公,就是在楚地与长公子共事,这也是条事由。前线将官,家在京城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令尊恐要做一回信使。”说着,丢了一个“你懂的”的眼色。 两人一道说,一道走,将见父母的紧张激动得到了大大的缓解,路也不觉得长了。到了驿馆门前,只觉得话还没有说完。驿馆前站着一个熟人,贺成章跳下马来,还与他打了个招呼:“林兄。” 林百户这一路就是混资历去的,原就有门路,今番护送两家北上,奔波个几回,上下打点一下,等战事结束,千户不好说,副千户妥妥就有了。见了贺成章也是笑逐颜开:“少年进士,前途无量,”又向姜长焕行礼,“这必是少公子了!我在湘州见到令兄,少年英雄!少公子与他眉眼间十分相似,日后必也英雄了得。” 姜长焕实实在在扶住了他的胳膊:“一路有劳。” 林百户笑道:“不敢当。请——” 引二人拜见父母。 姜正清品阶高,又是宗室,居在上房,贺敬文便在旁边的院子里住下,此时却都在上房说话。姜长焕与贺成章联袂而来,各自拜见父母。分别三年,再次相见自有无数的话要讲,林百户识趣退下。 简氏看到小儿子长得高挑俊秀,与正在血火里拼杀的长子长得越来越像,又想起长子来,哭道:“我的儿啊!”姜长焕从她的怀里挤出半个颗脑袋,头上新戴的金冠也挤歪了,好容易长得俊俏了的脸也显出滑稽样子来,满眼关切地望着父亲。 姜正清吊着胳膊,眉眼间带着疲倦,憨厚地一笑:“伤着了手臂,不是什么要害。” 那边贺敬文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哈哈哈哈!好!好!”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