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文章,就知道是蔡选无疑。 余慈驱动着车子走过小径,果然在园林深处中,见到了蔡选。年青人一袭长衫,负手瞑目,背颂经义,只是从头到尾,翻来覆去,都是这有限的几句。 随他口中颂读,周身元气与外界共鸣,使声音有种撼击胸膛的力量,显然也是一种上乘的行气之术,再靠近一些,颂读声倏地中断。 余慈直接驱车上前:“打扰你了?” “不,就是卢师兄您不来,我也要读不下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蔡选直接将对余慈的称呼转成“师兄”,余慈也由他,观年轻人面色,颊侧有些发赤,这是他重伤未愈的表征,但也有些赧然之意。听他感慨道:“圣人经义说得明白,践行起来,却是这般艰难……” 余慈眨眨眼,便有几分明白。要说天底下对生死之间,那残酷滋味的了解,同龄人里能与他比肩的也没几个,蔡选的心态他倒容易理解:“你是说‘舍生取义’。” 蔡选点点头。 好为人师从来都是人之通病,余慈也不能免俗,他就笑问道:“现在感觉如何?你且实话实说。” 蔡选唇角动了动,终于道一声:“怕!” 那就是后怕了,以至于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再来一回的勇气。 余慈大笑,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个年轻人顺眼,能这么说,显然是不把他当外人,他便重重拍击年轻人的肩膀:“怕就对了,岂不闻‘生死间有大恐怖,世人谁能安度之’……”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怔,这是谁说得来?摇摇头,甩出莫名的心思,又道:“纵有绝大恐怖,临头也无二般。你能冲上第一回,还怕冲不上第二回?” “我是怕……” “你就是怕‘人皆有之,丧则非贤’嘛。” 余慈毫无压力地篡改了经文,随后又拍他的肩膀:“无知者无畏,一知半解者无‘谓’……就是做一些无谓的想法,胡思乱想有什么用?至少在下一次碰到之前,你已经是贤人了!” 余慈这就是瞎扯,但对年轻人,类似的法子更好用些,而且他这话也有深意。儒门对修为的评断,自有一番标准,即士、儒、贤、哲、圣五个层次,分别对应通神、还丹、步虚、劫法、地仙这等玄门境界,他说蔡选是“贤人”,也暗指若真能践行经义,就是步虚的层次,至于现在,根本没必要给自家摆出那么高的标准。 蔡选听得也笑,心情宽慰许多。 劝解过青涩的小伙子,哪知蔡选却也有事找他:“卢师兄,本族商议,准备将整个家族迁移到北地三湖区域……” “咦?” 蔡选神情微黯:“老祖宗的伤势越来越难拖了,便想趁着我在门中进学的机会,将根基迁转,前些年也一直在做,只是这回得罪了天夺宗,才又加速推进,宗族里也少有人反对,大概就是近段时间了。” 余慈大概了解,也明白任何一个像蔡氏宗族这样扎根几代的大家族,做出类似决定都是艰难的,便道:“只要你在浩然宗站稳脚跟,家族肯定也没问题,洗玉盟可比北荒安稳繁华太多了。” “承师兄吉言。”蔡选故做老练地回了一句,紧接着就是不自觉地摸鼻子,欲言又止。 “有事?” “咳,卢师兄,我是想问,师兄您是不是也是北地三湖那边的?” “为什么这么想?”余慈不置可否,却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蔡选突然向他说起宗族迁移的事儿。 果不其然,蔡选摸了鼻子又挠头,末了也觉得自己这模样,实在不合圣人教诲,忙又稳住,这么一来,更不想什么措辞了:“因为师兄你看起来很熟悉那边的事啊。那天惊走天夺宗的修士,模仿王师兄……” “鹤仙大名,谁人不知?不用这样的人物,也不好吓人哪?” “那甘师叔又怎么解释?” 年轻人果然还是欠磨练,不知不觉就抬起杠来,当然也是他确实有所得,不自觉地要表现一下:“师兄请陆姐仿的甘师叔,是不是四明宗的那位?” 余慈也不说话,就看年轻人怎么说。 蔡选被他看得有点儿慌,语速都不自觉快了许多:“我是想,洗玉盟里,比王师兄高一辈,又是女子,且又姓甘的,只有那位。可甘师叔行事向来低调,名声不显——要不是前两年她突然晋身步虚境界,知道的人只会更少。卢师兄您能用到甘师叔的身份,也许,也许是比较熟?” 是啊,确实比较熟。这话也只在心中说说,余慈更多是在感叹:天底下确实没有笨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然后呢?” “然后……” 蔡选莫名地觉得压力很大,干脆也不虚饰,拿出了他最擅长的坦白直接:“是这样,要是卢师兄是北地三湖的,本族东迁,就想着结识一些人脉,也好更容易融进去,就想请师兄您多多照应,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年轻人未必有这么长远且现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