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寂之中,秦四郎吃力的侧过头,扫了一眼安坐在几后的那十数名齐郡世家族长。 这些人,恐怕早已与这人联手了罢?若不然又岂会出现得如此及时。 也就是说,如今的齐郡,已然被这人纳入手中。 那么,这几日连番拖延,阻误他启程离去的盛情,实则是为了等这人到达齐郡? 思及此处,秦四郎苍白的俊颜浮上一抹淡淡的自嘲,他再次转过头看向石台上的贵人,对上那双子夜一般幽深的眸子,淡淡讥道:“止桑何德何能,令殿下如此牵肠挂肚。” 殿…殿下? 崔莞一惊,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石台上的贵人。 她原以为这贵人至多是个郡侯王爷,不想却是…… 当今君上共有十一名子嗣,其中公主便占了九名,而皇子却只有李后所出的太子外与殷贵妃诞下的二皇子,可如今二皇子尚未过弱冠之年,而眼前这贵人显然早已及冠。 这般说起来,这贵人是当朝太子刘珩!? 念头一起,崔莞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摇头否认,上一世她虽未曾见过太子,可耳旁时时听闻百姓颂赞:太子仁善孝义,温良谦厚,心系天下苍生,时常立于朝堂上为民请愿,无人不言,有此储君,实乃大晋之幸,万民之福。 可这贵人……崔莞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荣村荒林前的血雨腥风,那双好似含满柔情蜜意,实则透着无尽冷冽的潋滟眸子,与此时此刻石台上,正和她四目相对的眼眸,愈来愈像,愈来愈像…最终融成了一体。 她急急垂首,嘴唇抖了一抖,脸色愈发白了几分。 这人,怎可能是太子? 相较于崔莞的惊恐,一些急于奉迎贵人的世家族长却是一脸凛然,其中以张显最为心切,他上前一步,正色喝道:“秦尚!你秦氏一族乃公卿世家,名门望族,却偏偏自甘**,暗中与那寒门联手,真是丧门辱族!莫要以为你等的龌蹉之举可瞒尽天士族!” “不错!如此也就罢了,今日殿下亲临与你践行,你身旁的护卫竟行刺杀一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唉,世风日下啊!” “想不到堂堂巴陵秦氏,而今也……” 耳闻一声又一声或叱喝或嗟叹,秦四郎眼中无澜,心头却是万分苦涩,对于父亲与族老的暗中举措,他虽未亲眼所见,可常年居于祖宅中,一点点蛛丝马迹渐渐交织成千丝万缕,足以令他明白一切事实究竟为何。 甚至他这谪仙之名,亦是秦家暗中推波助澜,广而散之,方有今日之势,为的也是将来事成之后,借此一举成就秦氏在新生士族中的领衔之位。 可父亲与族老偏偏忘了,于世人眼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寒门终究是寒门,即便得君上暗中扶持,也终难成士! 故而,生性淡泊的秦四郎,并未推辞谪仙之名,他欲借此,破而后立,待有影响天下之势时,定可阻止族人,将秦氏重归百年世家之列。 然而,上苍留于他的时辰,太少,太少。 “子不言父过。”秦四郎阖眼,借此掩去渐渐泛起的悲凉,淡淡应声一句,吴忠会刺杀太子,他实是不知情,却也不难猜,秦氏中,想令他夭折之人,不会比眼前这些人少罢。 大堂的中的族长见状,还欲再言,可目及那抹分明摇摇欲坠,却竭尽全力,挺直如松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大多数人的斥责之言,难以出口。余下一两句寥寥言语,也慢慢歇下。 一番吵闹过后,堂中再度归于一片沉静。 被秦四郎一语道破身份的刘珩,不紧不慢,俊朗的面容上依旧透着慵懒,便是斟酒,举杯,抿唇,吞浆等流水一般的举止,均是懒洋洋的模样。 对于秦四郎所言,他不喜,亦不怒,轻晃着酒樽中恍如琥珀般剔透的酒浆,嘴角的弯起的弧度愈来愈深,“秦氏阿尚,你心中于我,未曾含怨?” 轻飘飘一句笑言,却如冬雷震震,不断炸响在秦四郎心中,他睁开眼,直直对上垂眸望来的黝黑瞳仁,往昔一幕幕接踵而至。 巴陵秦氏的嫡系贵女,他唯一的亲妹妹,那个总会揪着袍角,软糯呼着“四兄”,那个总是扬着灿笑,却会为他生疾而黯然垂泪的娇小人儿,仅因去了建康,仅因入了太子府,香消玉殒,魂归奈何! 不怨,他怎能不怨! “不怨。” 秦四郎竭力稳住不断轻颤的身躯,紧抿的唇角,噙着一丝难以抚平的痛苦,清润的声音霎时变得喑哑低沉,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