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不开眼,但也能隐约听见御医说的话。 御医叹着气说,此番大抵是不行了,现下只是用参汤再提一口气。 身边有几许哭声,有宫女宦官的,还有谢晗的。 长长地缓了几口气后,皇太后勉强挣了眼:“阿晗……” “母后。”谢晗赶忙上前,跪到榻边静听吩咐。 皇太后复缓了缓气:“你皇兄……” “已差人去紫宸殿回话了!”谢晗眼中泪如雨下。他的心突突跳着,每一次都击出许多不安:差人去紫宸殿回话了是不假,但皇兄会不会来,他不知道。 皇太后一声长叹,阖上双眼,心底说不出的自嘲。 谢昭,她的长子,她也不知还能不能把他看做“儿子”。不过……罢了,纵是不能,也是她自己一手酿成的。 她已经为这个愧悔许久了。最初时,她满心的希望,觉得这一切都还能挽回,时至今日,终于不得不放弃了。 仔细想来,那时满心的希望,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知子莫如娘。她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到底还是了解他的。他早已是大齐的皇帝,他的一举一动,皆是以大局考虑的。 屈指算来,这也是她逼的。 他曾经也是天真满面——如同他的儿子谢沅一样,眼底清澈、笑意无邪地在她榻上爬着。但那时,是她……是她自己对他满心的厌恶,连多看他一眼也不肯,太后有意让他们母子亲近,她却每次都只留他一刻,便立即让人把他送回去。 转眼间,过了二十多年了。她细细回想自己有多少日子是真的把这个儿子当儿子看的……竟然想不出什么。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视他为眼中刺。尤其是在谢晗出生以后,她总觉得只有谢晗才是她的儿子。偏生先帝器重长子,她无数次地为此切齿,觉得谢昭如是夭折了就好了。 那么穷凶极恶的想法……现下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她好像真的忘了,那也是她生出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实在是伤他太久了。 那些御令卫的死她都是知道的。她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他的亲信,也知道下这般狠手的是自己的兄长。她这个当太后的,明明一句话就能把兄长拦下来——只要让兄长知道她这个妹妹也是站在皇帝那边的,就够了。可她没有,她冷眼旁观了许多年,甚至在听说他们死状的时候有过快意…… 她觉得,那时她一定是疯了。 “殿下。”张康疾步入了殿,在谢晗耳畔禀话,“圣驾已至殿外,但……” 他小心地看了看太后,将声音压得更低:“陛下似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去请……”谢晗说着就要起身出去,衣袖忽被一拽。 他愕然回头,是皇太后紧紧攥着他。 “算了。”皇太后一声轻笑,心底正涌现的想法与现下的情况撞在一起,让她疲惫不已,“不必去了,他顾虑多,逼他无用。” “母后……”谢晗抹了把眼泪,却听得身后一阵惊问圣安的声音。 他猛回过头,寝殿门口的一道珠帘外,兄长的身影清晰可见。 “皇兄。”谢晗心下一喜,“皇兄请快进来,母后她……” 他的话突然停了,那身影纹丝不动的样子让他惧意又生。 榻上,皇太后眼底一片黯淡。 他到底是不肯进来的。到了外殿,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连长乐宫的门都没进,指责他不孝。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清楚他的心思,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皇太后无声地喟叹,慢慢地将头转向墙壁。 皇帝站在帘外长久的沉默。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