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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经此长别,乱世浮生,生离转眼可成死别。

    她的眼泪最终没能忍住,偏还要笑出个怪模样,娇声喊:“冯宝儿,你可真是个坏东西,这辈子从没教过我向善,尽让我往刁钻恶毒的道上走。到头来自己个却是一副慈悲模样,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他忽而发笑,笑容淡得像天上的云,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无非是盼你任性可负天下人,却无一人敢负你。”

    “你们都这样纵这我,可到头来我还是牵牵绊绊没能放肆一回。这倒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冯宝道:“无妨,这样也好。”

    云意唇角弯弯,含泪而笑,“我走了,天大地大,若没了羁绊,我便再不要回来了。”

    “很好,做一只飞鸟,一只鹰,怎么样都好。”

    她同他相视颔首,转过身走上两步,又停下回头,眨眨眼睛如一尾狡黠的灵狐,“小时候你总抱着我上马下车,这回你还抱我上车成不成?”

    冯宝愣了愣,随即应道:“殿下吩咐,微臣莫不敢从。”

    他便上前来,如抱孩童一般将她横抱在身前,送上马车。她在他怀里,得到片刻安宁。一切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青青的草,绿绿的枝桠,嬷嬷唱着小曲儿,她在蝉声不断的午后睡得迷蒙不醒。

    她偷偷在他耳边说:“你说得对,你于我,亦师亦父。但这伦理纲常,容不下你们那段情,更容不下我的心意。我其实不恨你,一点也不。我就是任性,我就是害怕…………”

    他微微笑,嘴角牵连出一道笑纹,透漏出时光的残忍,“能让殿下一辈子任性,是微臣毕生夙愿。”

    她踏上马车,没能忍住,挑起车帘来与他说最后一句话,“冯宝儿,你说人生怎么总是这样苦?”

    冯宝说:“习惯就好。”

    “你这人,什么都能习惯。”慢慢放下帘子,慢慢远离故土,“走了,保重。”

    “殿下保重。”

    车夫扬鞭吆喝,两扇雕花小木门紧闭。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忍耐,冯宝孤身立在原处,看车渐渐远,天渐渐亮。

    是寒风吹伤了眼睛,红通通仿佛染了血。

    出了承安门一路向南而行,管道上似乎又多出一列人马,分两队紧紧护着马车。

    她对这些早都失去兴趣,孤身一人闲坐乏味,这才想起沉甸甸压手的黄花梨木匣子。打开来看,全是银票珠宝,及江北良田宅地。

    展开来一张张看过,又再一张张放回匣子。她始终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发现匣子底在宝石珠串中并不起眼的一对珍珠耳坠,做工简单,根本不似宫中之物,然而忽然间情难自已,她弯下腰掩住嘴哭了起来。

    回想过去,这又是许多年前的故事。那时候姊妹们凑在一处玩笑,偏有人掐尖要争头筹。一个个摆出阵仗来,要么写诗作画,要么穿针引线。云意那时候还小,窝在后头什么也不会,光捡了几颗珍珠串串子玩儿。

    顾云音那时同她说,这玩意儿她能做成耳坠子,连着金穗子、红宝石,可比光串起来好玩儿。

    云意当即央求她,可千万记得做好了给她一对。

    这事情到后来谁也没去记,却没料想她到到今日才拿出来。

    或许是,或许不是,她没来由地想起旧事,大约也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哭上一场。

    前一日顾云音与冯宝说到最后忽然感慨,“小六儿小时候可真是粉雕玉琢一般惹人爱,怎么养到大反而让人头疼,固执的像头蛮牛,怎么着都拉不回。”

    冯宝放下茶盏,但笑不语。顾云音继续说:“那匣子东西送到她手上,可别说是我给的。”

    “怎么?”

    “只愿她恨就恨个彻底,倘若是进退维谷,反而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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