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久咽了一片羊肉下肚,神色和缓了许多,“我哪敢带你回家,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连窝边草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红叶寺然镜是个头上连草都没有的和尚,你竟然……。” 说到最后,顾念久都觉得难以启齿,幽闲居然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充分证明了他对某人的评价:某人的淡定,其实是脸皮厚到了登峰造极、匪夷所思的地步所表现出来的直观反应。 幽闲搬了张凳子凑在顾念久身边坐下,严肃认真就像她在讲经谈禅: “你要记住二点,第一,我和你才是一伙的,所以,我的窝边草是你,我不吃窝边草的;其二,然镜至于我,就是肉包子之于饿狗,我杀将过去,吃他个干干净净,无论后果如何,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顾念久冷笑,斯文的拿出丝帕在嘴唇上虚抹几下,“你我都清楚,然镜总有一天会变成对手,到了那天,窝边草和肉包子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谁?” 幽闲浅笑嫣然,抬起右手,举天发誓: “伙伴如手足,情人如衣服,我宁可舍弃衣服裸*奔,也不愿断手断脚。”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必逢鬼; 俗话又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俗话还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不出两年,预言变成现实,她骑马在大街上裸*奔(详见封面骑马少女),街头心脏病高血压癫痫等高危患者惊吓过度,当场进了阎罗殿的人数据说能凑齐四座麻将,还剩下三个搓着手围观的。(兰舟画外音:扔一副扑克就能斗地主了) 根据与幽闲相处五余年的经验,顾念久判断某人的话八成不可信,不过刚才的那番话可以归于剩下的二成。 所以他放下心来,割了块羊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幽闲。 幽闲很满意盘中羊肉的体积,嘴上却不饶人,“西北风配烤羊肉,你的嗜好真是古怪。” 你能希望狗嘴里吐出象牙来吗?顾念久懒得和她抬扛,将羊腿翻到另一面烘烤。 烤羊肉的香气飘得很远,顾念久的思绪也飞得很远,记得小时候老师经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他和幽闲绝对不是坦荡荡的君子,所以他们的交往绝对不是平淡如水;很多时候,他们的想法做法很卑鄙很小人,但是他们的往来更不是美酒般香醇;他们是合作伙伴,一起在名利场做着金钱和权势的买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就是在这条石榴街打群架——他和幽闲,二个人对抗一群痞子;若不是额前的伤疤提醒,他几乎觉得那晚的斗殴根本就是自己虚幻出来的,反反复复回想,他觉得当时他们对抗的不是一群痞子,而且对抗着整个世界。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还很小,他的世界,只是大宅院阴冷的书屋;他的母亲出生官宦世家,嫁给当时是商会会长的顾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心高气傲的母亲不屑与父亲的姬妾卷进龌龊的宅斗,也不愿敷衍婆媳妯娌关系,所以她终身都无法融入那个庞大的商贾之家。 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被家族排挤出了大宅院,孤儿寡母守着的一堆财富本可以平淡度过此生,但他们被贪婪的商人盯上了,半骗半抢,不出五年,他们连那所小宅子都守不住了,按规矩,母亲并不是下堂妻,她无法名言正顺的回那个已经败落的娘家,带着避世的想法,母亲带着儿子到红叶镇这个偏僻的地方,租了间破屋栖身。 母亲到红叶镇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只会读圣贤书的顾念久算盘都不会打,也没有力气去码头给人扛包,更拉不下脸乞讨。他依稀记得儿时厨娘做臭豆腐的法子,去红叶山挖了筐芥菜腌制成卤水,泡上豆腐,卖了套旧炉灶,拿起画过花鸟山水的笔,裁下棉袄里子,写上“顾记臭豆腐”字样——当时他连五个白棉纸灯笼都买不起。 在一个秋风凄凄的傍晚,“顾记臭豆腐”在石榴街开业了,没有铺面,只能做最辛苦的夜市小食档,他推着独轮车,一个油锅,一筐臭豆腐,几张破椅板凳,赚来的钱勉强维持租金饭食和母亲的药。 谁知开张的第一天,他的第一笔生意就泡汤了——小尼姑蘸着辣酱吃了十块臭豆腐,抹嘴走人,没给钱。 追还是不追?这是个问题。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追了过去,面子没有饭钱重要: “喂,这位小师傅,你,那个,忘记给钱了。” 看着小尼姑无辜纯净的眼神,他觉得很不自在,好像是他欠小尼姑,而不是小尼姑欠他。 “我,那个,没有钱。”小尼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其实贫尼是下山化缘的,你与我佛有缘,有空来红叶痷捐几个香火钱吧。”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