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第二批客人上楼。 而我自然要等到第三批,敬陪末席。 下来的人坐在我身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让我看到了幸福。有人热泪盈眶,仿佛此生无憾,可以立马送进火化炉了。 这令我越发狐疑,听说嗑药也是类似效果,比如魏晋风度中的各位。 绕过陆家嘴顶端江心的航标,不断有江轮和沙石船经过,几乎擦到一艘万吨巨轮。我仰望对面船头的集装箱,不晓得是从北美还是欧洲来的,总之是另一个遥远的角落。 舷窗敞开,我想要跳下去,逃离这艘危险的游艇,游到对面的外滩。但我不会游泳。 小时候,有亲戚在浦东,我常坐黄浦江上的渡轮。抢到船头船尾,看雪白浪花,远眺海关大钟,古老中国银行大楼屋顶。茫茫烟水。仿佛,置身幻境。长大后,偶尔也会来到外滩边上,看从无到有的陆家嘴高楼,还有江心驶过的各色游船。 今夜,我在游艇上,做别人风景。 不知不觉间,第二批客人下来了。有人掩面而泣,有人打摆子似颤抖。那位在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人物,则像白痴似的目光呆滞,把头伸出舷窗,划十字。 轮到我了。 经过两轮等待,腹中有些饥饿,自觉尚能忍受。按照号码顺序,我在七个人的最后,踏入游艇上层,风急浪高,晃得厉害,抓紧扶手,入餐厅。 狭窄的二层船舱,只摆着一张圆台面,刚刚清理过。每人一套标准餐具,服务生为你垫好餐巾。我用热毛斤擦了把脸,饮料照例白开水,还有一小碟调味料,略微冲鼻,拌着芥末的酱油。 河豚刺身? 猜疑之间,服务生已端上美食,硕大的陶瓷餐盘中,仅有一条尖尖的舌头。 嗯? 我不禁扶了扶眼镜,不晓得这算什么食材。但无论形状还是色泽抑或纹理,都跟舌头没有任何分别——尤其舌头尖的位置,依稀分辨出开衩的感觉,还有舌头底下那根筋,简直惟妙惟肖。 不可能是牛舌。 我打开手边菜单,发觉总共只有这一道菜,名曰——舌尖。 什么肉?还是某种做成荤菜样式的素菜?据说豆腐可以模仿成很多食材。但我不是吃货,不懂。 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这条“舌尖”并没有经过任何烹饪,无论炒、煎、炸、溜、熬、烩、焖、炖、煨、蒸……一样都没有过,根本就是生的吧?只是,经过厨师简单的处理,或许被冰镇过?去除了血丝之类,保存原汁原味。 舌尖刺身? 其他食客,虽也目露好奇,有人咋舌,有人虔诚,有人流口水,但没像我这么震惊,大概凡是上这条船的人,都有心理准备吧。 这时,服务生已用餐刀熟练地切开舌尖,平均分成为七份,依次送入每位客人餐盘。 不敢低头,那份七分之一的舌尖,正躺在我的舌尖底下三寸。 再看另外六人,都已纷纷动筷,小心翼翼夹起,放入芥末调料,只蘸少许,便送入口中。个个细嚼慢咽,似是慢慢品味其中妙处,以免囫囵吞枣,暴殄天物,落得八戒的人参果旧事。 有个人吃着吃着,两行眼泪落下来,但绝非芥末冲鼻。还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有个中年贵妇,擦去嘴角酱油,面露娇羞,双颊绯红,竟似回到少女初夜。 只有我,盘中小小的舌尖,依然完整未动。 先生,这道菜,最讲究新鲜。离开冷藏,若超过十分钟,味道就坏了。 此间的服务生,居然也说得半文半白,想是于丹老师门下高徒? 于是,在此催促之下,也在其他六人的注视下,我仿佛一个犯罪分子,送上公判大会的舞台。十二只眼睛的异样目光,在我脸上灼烧出十二个洞眼。 被迫地,筷子颤抖,嘴唇也在抖,夹了两下,才拿起那块舌尖,七分之一。 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从那血红颜色,多褶纹路,超强弹性的筋,依稀,仿佛,还是几乎——我见过它,不,是他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