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开始问价,说明我是真有诚意想买,可以开始商谈交易细节了。到了这个阶段,大家不必再演,可以敞开说话了。 老徐眼皮一翻,敛起无知狡黠的老农形象,换了一副江湖人的口吻:“半方一个,吹叶子。” 一方为一万,这一百多个,就是五十多万,那可是一笔巨款。吹叶子是说现金交易,不接受物品置换或转账。 我似笑非笑:“最近几天去献宝的,人家可都是几百块一个往外卖呢。”其实我不是在砸价——又不是我出钱——而是在委婉地问我能得多少。 “鉴定费三成。”老徐不动声色。 一件潞王炉我能抽三成,算下来十几万块,对一个鉴定师来说,干这一票够几年营生了。我飞快地心算了一下,这炉子的成本,撑死也就三百块,再把给我的分成去掉,老徐赚到的利润仍旧高得惊人。难怪人家说,贩假古董比卖真家伙还挣钱。 这样最好,巨利当头,不怕老徐不上钩。 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开口道:“我想看看那个坑。”老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是要看看那造假工坊的所在。 “鸡蛋都在这儿,想吃就炒一个,何必去找母鸡呢。” “不是我想看你们的隐私,而是这成色还有点问题。”我随手拿起一个潞王炉,指着那炉边的光泽说,“你们这是按宣德炉仿的对吧?宣德炉用的是顶级暹罗红铜,但藩王可弄不到这些料。你们从根儿上就搞错了。我看这香炉的色泽,应该是用牌号h90铜合金铸的吧?使劲使过了。” 还没等老徐答话,我又拿起另外一尊:“你再看这个,足底的磨蚀处太刻意,边缘直露,没有过渡。这应该是机器磨的。正经应该先用锉手工磨一下,再上抛光剂处理,再磨一次,反复三四次,才能有自然磨损的效果。” 这两个问题极为专业,又是技术细节。我一经抛出,老徐顿时愣住了,随即把脸一沉:“可你不是都开价了么?” “李约瑟先生把东西拿回美国,也是要接受权威机构检验的。若是炉子本身问题太多,我也会惹麻烦。”我平静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我不是要反悔,而是要提出更合理的修改建议,弥补破绽。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得先搞清楚工艺流程。” “做都做出来了,怎么改?总不能让我们重做吧!”老徐开始变得心浮气躁。 “不必回炉重铸,我有一个可以快速解决的方案。但我要亲眼看了你们的工坊,才知道以你们的技术和设备,能改到什么地步。”我终于抛出了关键的一击。 这老徐在组织里相当于一个销售,江湖门道懂不少,但技术肯定不行。我提出的那两个专业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这无形中树立起了我的技术权威形象,让他连争辩都不敢。 可是,这笔生意太大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可以说,他报出价的那一刻,就被我们死死钩住,再也无法挣脱了。 老徐不甘心地问道:“那地方太远,主要是怕你劳累。那两处破绽的弥补办法,电话里能给别人说清楚吗?” 我冷笑道:“门口那张年画,你能光用嘴讲给别人,画出一模一样的吗?” 老徐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抛下一句“你等等”,转身离去。他应该是去联系工坊的人,验证我是不是故意在诈唬他。 我也不着急,在屋里安静地等着。其实我对这些技术只是略知一二,可架不住我会装。这两个问题,是从那份美国调查报告里摘出来的技术说明。美国人这点不服不行,他们在调查报告后面,附了厚厚的技术鉴定,从热释光到金相鉴定一应俱全,所以内行人一听,就会知道这两个问题提得有水平。老徐去打电话问,只会让他拒绝的余地更小。 过不多久,老徐探进头来,一脸死了爹似的样子,嘬着牙花子说:“你随我来。” 嘿嘿,事儿就这样成了。 接下来的流程,我太清楚了,又不是第一次深入河南的造假工坊。老徐把我眼睛蒙上,扶上一辆农用小卡车,卡车在颠簸的路面开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我估计一半时间都在绕圈上了。 好不容易卡车停下来,我人都快颠散架子了。老徐取下眼罩,我看到眼前的山坳里有一个小工厂,恰好坐落于两道山梁交汇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