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后的消息比皇后还灵通呢, 皇后到的时候, 袁胜兰已经在宁寿宫里哭得昏天黑地了。 袁太后看起来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呼天抢地,可脸色煞白。御医连忙上来诊脉——其实不用诊也知道,无非是急火攻心、伤心过甚, 要开疏郁、宁神、补身的那些个方子罢了。 皇后叫御医下去拟方子了,自己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杯茶水, 亲自递到袁太后手中,叹道:“母后,不管出了什么事, 您总要自己保重身子才是。” 袁太后并不去接那杯子, 只是把眼睛转过来,死死盯着皇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不可闻的几个字:“你如今——”后面几个字消失在她唇齿之间,虽然听不到, 却仿佛能让人感觉到这后半句话是硬生生在牙齿当中被碾碎了。 皇后微微向前倾了倾身:“母后说什么?” 袁太后紧紧地握着双手。皇后说是来劝慰她的,其实袁家父子身亡, 皇后不定有多称心呢。 后宫之主原该是皇后,可是她这个太后却还压在皇后上头,一则是因为孝道, 一则就是因为袁家之势了。可这会儿,袁家父子三人俱亡,袁氏一族只剩下了几个在外的小官儿,再就是一个空空的承恩公府,竟连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儿都拿不出来了。 如此,她这个太后除了一个孝字之外,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压人的呢?而就算她能拿孝道压人,也不过只是在这后宫里徒自折腾。 后宫与前朝并不是割裂开来的,一个在前朝毫无势力的太后,就算再把架子端得高高的,也无非是空架子。你说孝道可以压人,可你的话若是连后宫都出不了,孝不孝还不是由着别人说了算? 袁太后深深吸了口气,把涌到喉咙口的甜腥压了下去:“我说,这会儿我心都乱了,后宫的事,还要你来打点。” 皇后恭顺地点点头:“母后务必保重身子。皇上在前朝知道了这事儿,也是伤心得了不得,已经追封了袁大将军为忠武公。”她目光一转,望向还在一边抽泣的袁胜兰,“皇上还说,虽则昭仪妹妹已经入宫,可忠武公不是别人——许昭仪妹妹为忠武公服一年的齐衰,景阳宫可挂白,昭仪妹妹若是想为父兄做些法事,也可叫宫中宝华殿安排。” 齐衰,是出嫁女为父亲所服的孝期。若是在普通人家,父亲死了,出嫁女服孝乃是常理,可嫁进皇家却不能讲究这个。因妃嫔第一要务是伺候皇帝,所谓卑不动尊,谁敢说自己的爹比皇帝还重要呢? 且,在这等冠冕堂皇的说法之下,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既要服孝,自然就不能伺候皇帝了。一年的齐衰,就是一年不能承宠,青春易逝,谁消耗得起呢? 只是袁胜兰这会儿可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只听见了皇帝特许她服孝,还许她在宝华殿做法事——那地方,可是只有太后与皇帝皇后才能去做法事之处,其余人可没这个资格,顶多也就是为这几位祈福而抄写的经文能在宝华殿里烧一烧罢了。 皇后说完了,服侍着太后歇下,这才告退回了交泰殿。捧月连忙奉上茶,道:“娘娘快润润口。只顾着说话了,这半天竟是连口水都没喝。” 皇后微微一笑接了茶,轻叹道:“出了这样的事,宫里想必也是人心惶惶的。传我的话,不许胡乱议论前朝之事。另外,既是皇上许了景阳宫挂白,就叫人快些把要用的东西送了去。忠武公乃是以身殉国,布置上头不可马虎敷衍。昭仪年纪还小没经过这些事,着个懂规矩的人过去帮衬着,都向她讲清楚,别让下头那些偷懒的糊弄了。尤其是做齐衰的麻布,景阳宫必然没有,叫内务司快些寻出来做了孝衣送去,不许耽搁!” 捧月抿嘴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她刚才可是在宁寿宫里都看见了,袁昭仪怕是根本还没想明白呢,瞧着还挺得意似的,怕是觉得陛下这是特别抬举她吧? 皇后笑了一笑,又道:“昭仪惯爱鲜亮,大约也没有合适的首饰。你去库房里——我记得有一对青金石的簪子来着,还有一对象牙的,一并给昭仪送过去。” 捧月便忙忙地开库房去了。皇后倚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依你看,太后可想到了没有?”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