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先是微愣,旋即蹙眉,隐约有几分明悟。 杨瓒再接再厉,继续道:“今鞑靼势弱,瓦剌兀良哈联合出兵,草原生乱,局势打破。朝中上请陛下安抚,亦是老成之谋。不若顺势而为。” “如何顺势?” “回陛下,鞑靼诸部为小王子强权收揽,定心存不服。今随阿尔秃厮生叛,多各揣心思,如散沙一盘。独伯颜部及其附庸,凝聚力仍在。臣请陛下下旨,封其附庸部首领为额勒,并赐草场。” 念头闪过,琢磨出杨瓒的用意,朱厚照嘴巴张大。 “臣闻可延汗儿子不少,孙子更多。如朝廷下旨,许其为首领,可每年朝贡,纵有人能够识破,亦有人会动心。” 财帛动人心,权利更甚! “至于瓦剌,臣听闻,其首领年迈,长子次子接连战死,仅余不足弱冠的幼子,切体质孱弱,轻易不能服众。而首领的几个兄弟,却是能征善战,均为壮年。” 说到这里,杨瓒忽然停住。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言,朱厚照自己就能想明白。 自幼跟在弘治帝身边,接受帝王教育,通读史书,见多尔虞我诈,如何让瓦剌乱起来,当是得心应手。 朱厚照身为独苗,没有亲兄弟,堂亲并无野心,尚有藩王预备造反。 可延汗的儿孙,瓦剌首领的兄弟,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草原部落的汗位更迭,向来不缺杀戮。 手段用得好,无需明朝派兵,草原的战斗自将升级。 此消彼长,明朝边境,至少将得三十年太平。 更妙的是,此举能堵住朝臣的嘴。 请朕安抚,朕照做! 只不过,安抚的是谁,用什么方式,都是朕说得算。 “善,大善!” 杨瓒的提点,给朱厚照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名义上,草原诸部都向明朝“称臣”。 自太宗朝后,这个“称臣”已成鸡肋。不过是各部要钱请赏的借口。 然而,换一种眼光,另选一种方式,鸡肋也能砸出骨髓。 朱厚照盯着舆图,视线从瓦剌转向鞑靼,再到兀良哈,乃至女直各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杨瓒立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历史常偶然同必然掺杂。 找对施力点,轻轻一推,貌似不可撼动的墙垣,也会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崩倒坍塌。 杨瓒此计,技术含量并不大。不客气点说,完全是摆在桌面的明谋。 偏偏准头极好,直中对手七寸。 知道是陷阱,是圈套,是深坑,仍会前赴后继,冒着崴脚断腿的风险,闭着眼睛往里跳。 对此,杨御史唯有摊开双手,无奈表示,权势动人,实非小生之过。 正德二年,十一月癸卯 天子下旨,敕封瓦剌鞑靼诸部首领。并遣行人司行人往草原,宣示上恩。 此时,距鞑靼遣使不过两月。 待使者抵达草原,宣读旨意,伯颜小王子握紧拳头,扫视帐中,看到众人表情,心沉到谷底。 不只附庸部落首领,几个儿子都明显动心! 小王子后悔。 往日的雄心,此刻都变成带着弯钩的长针,一下下扎在心上。 血肉模糊,痛入骨髓。 知道明朝皇帝耍阴谋,玩手段,偏偏上下为难,进退无措。 当真是憋屈,憋屈到想要吐血。 如果可以,小王子会欣然拔出弯刀,将来使砍成肉泥。 问题是,不能砍,更要防着别人砍! 气归气,终没到昏头地步。 可延汗清楚知道,一旦使者殒命,无论是不是自己下手,必招来明朝报复。 大军麾师,整个部落都将灭亡。 忍住怒气,客气送走来使,可延汗坐在帐中,一夜未睡。 熬得双眼通红,终于下定决心,拔营,西迁! 此处不是善地,年轻的皇帝,比他老子,甚至老子的老子,都更难对付。 与其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部落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