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说话,一概点头了事,半点不给面子。 唯有李东阳,善谋能言,和都察院关系还算不错,最为合适。 思考片刻,李阁老悬腕纸上,百余字一挥而就,字里行间,既不过于强硬,又能让观者体会深意。 批复的主旨,只要为两点: 其一,龙凤三胞,实天赐之喜。民间遇此吉事,必由州府上报,朝廷发赏。 今中宫所出,一双公主,一位皇子,皆居嫡长,实乃祥瑞之兆。于国民,都是大喜。这个时候,出言反对庆贺,实在煞风景,极不妥当。 其二,洗三之日,庆贺发赏均出内库,无干国库。如何操办,属天家之事。铜钱麦饼散于民丁,赈济饥苦,彰显天子仁厚,并非无故奢靡,不应阻拦。 民间富饶之家,遇添丁之喜,亦要多方庆贺,或散饼乞儿,或流水设宴。 天子下旨庆贺,除宫宴之外,比之江南豪富,用度可谓节省。 还有一点,李东阳没有明说,两位都御使看到批复,定能明白。 此番庆贺,不只内库出钱,仁寿宫清宁宫都抬出箱银,交承运库换做铜板,三枚以红绳串连,封入木箱,洗三当日,于东安门等处散发。 意图阻拦,天子不究,两宫也不会放过。 惹怒天子,好歹能说项一二。两宫心系孙辈,身居宫中,若是被惹恼,未必肯听解释,也无从解释。 后宫不可干预朝事,为孙子孙女洗三添福,却与国事什么相干? 两宫同时发怒,向天子施压哭诉,天子顺水推舟,上疏之人必遭牢狱之灾,谁也救不了。 此事按下,内阁以为再不会旁生枝节。未料想,天子竟下旨,皇子公主洗三、满月,均按新规,宫中操办,旧例一概废除。 依惯例,为皇子公主祈福,道观寺庙亦要贡奉。 问题是,朱厚照对和尚道士的印象很不好,钦天监监正上言,直接被打回,御笔批示,自朕起,凡宫中之喜,不用寺庙道观。 简言之,念几句经文,敲几下木鱼,就有千百金银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潜心修行的道人高僧,自当敬重。六根不净、披着僧服道袍,满心花花世界的酒肉和尚,无良道士,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去。 想起弘治帝服用丹药,朱厚照皱眉,倏然冒出一股火气。 再次提笔,写下敕谕,敕僧录司令和道录思,严查天下寺庙道观,游方之人。凡遇欺世盗名,骗取百姓钱财,必收回度牒,交有司发落。 出于一时之气,天子下令严查僧道,皇家喜事不供奉香油,其影响之深远,非寻常能够预见。 随消息广布民间,上行下效,先是士大夫,后是百姓,渐也杜绝此风。 对一心向道,佛在心中的修士,此事影响不大,反予其清幽,助其修行。 挂羊头卖狗肉,借寺庙道观敛财之徒,便如坠入泥潭,撕开画皮,现出真面目,终落得香火寥落,信徒散去,再不复往日风光。 从正德二年到正德二十三年,天下寺庙道观,记录在册者竟少去一半。更不用提乡野无名之地。 正德皇帝尊崇圣祖高皇帝之法,却非全盘采纳。对僧道所行,便与之背道而驰。 对此,后世褒贬不一。 唯有一个观点,世人共举,自正德二年起,各地耕田税收屡有增长,乃是不争的事实。 寺庙道观不交税。 道士不提,寺庙往往占有大片良田,旱涝保收,全收归自身。加上信徒的香油钱,无论真修士假和尚,多富得流油。 乍一看,貌似关碍不大。将各府州县叠加,数量委实惊人。 起初,朱厚照只想收拾人,并未考虑到这一点。 随事情发酵,户部尚书韩文察觉其异,盘点国库银粮,登时双眼发亮,磨刀霍霍,斩下百顷僧田,发于百姓。 被和尚抽小人? 韩尚书拂过长须,手一摊,本官信道,随他去抽。 况且,高僧六根清净,无视凡尘,怎惜阿堵之物。怀恨在心,藏怨宿仇,必是佛心不坚,更不足虑。 韩文之后,继任者皆循此例,偶有增补,绝无更改。 到正德十六年,杨瓒升任户部尚书,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上奏御前,向名山古刹收税。 种田就要交税,无人可以例外。 韩尚书等前辈挥舞铁铲,凿开道路,杨尚书扛起铁锹,继往开来,将大明户部六亲不认,神佛不忌,为丰国库向天借胆的“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然,僧人只算开胃菜。 在杨尚书眼中,商人,尤其是到明国发财的番商,才是“丰收”对象。 知晓航路,手握货源,便掌握主动。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