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是成化早年的运粮船。最近的,是弘治十三年,昌国卫的海船。小的只管杀人抢钱,船经谁的手,都要问许大当家和谢十六。”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题。 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杨瓒同顾卿商量,先将两个海匪头目关押,寻到海船后再行处置。 “许光头已死,欲查出卖船之人,需谢十六开口。” “我知。” 令人将两个海匪头目带下,分别看押。 顾卿从校尉手中接过长鞭,不见用多大力气,一鞭之后,强撑至今的谢十六,竟禁不住发出惨叫。 取出嘟嘴粗布,谢十六赤红双眼,似疯魔一般大叫。 “贪官污吏夺我功名,背信弃义之人害我亲人性命!被逼走投无路,我才落草从匪!世间不公,不公啊!” “不公?” 杨瓒覆上顾卿手腕,阻止第二鞭。 “你有冤屈愤恨,非是残害无辜的理由! “主簿挟私怨报复,学政夺你功名,岳家背信弃义,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亲手屠仇,本官倒敬你是条汉子。” 杨瓒上前半步,直视谢十六双眼,一字一句,似要剖开他的胸腔。 “可你做了什么?” “落草为贼,沦为海匪,欺压良善!” “被你杀戮的村人,何辜?被你手下辱没的女子,何辜?你既知失去亲人之痛,如何能对他人的惨痛视而不见?” “你杀倭贼,本官敬你。” “你害无辜,当为世人不耻!” 谢十六双眼赤红,张开嘴却没有反驳,亦或是,无从反驳。 “现今,害你主簿已然伏诛。江浙学政亦被查出勾连赌坊,收受贿赂,不日将押解京城,交由刑部发落。” 杨瓒深吸一口气,道:“如你心中还有良善,便该睁开双眼,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看看沉入海中的累累尸骨,看看不堪受辱,疯癫自尽的女子!” “义贼,义匪?你也配!” 自见过海匪暴行,杨瓒心中便积压一股郁气,久久不能释然。 谢十六从匪,其情可由。然其戕害无辜,其罪难恕! “本官可以告诉你,无论你做了什么,递出什么样的投名状,本官都不会饶你!” 低下头,谢十六沉默了。 许久,方沉声道:“大人可知,倭贼可灭,海匪却除之不尽。” “本官知道。” “大人可知,在下寻上戴铣,递出两份名单,便有了受朝廷招安的心思?” 杨瓒不语。 谢十六猛然抬头,惨笑道:“大人可知,如在下不出海岛,不带走强弩,不刻意隐瞒消息,十艘兵船,便是翻上一倍,也将折戟沉沙,葬身海中?” 杨瓒仍是不说话。 谢十六惨笑更甚。 “当年,我为里中村人仗义执言,得罪掌管徭役主簿。被助之人,非但没有心存感激,反视我如洪水猛兽。” “我落魄之时,无一人相助。功名被夺,族中竟联手夺我田产!我从海贼,第一个告发我的,竟是被我相助,减免徭役的村人!” 说到这里,谢十六腮帮抖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作恶多端,理当千刀万剐。我犯的罪,我认!” “圣人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我只问大人,此等忘恩负义之徒,何称良善?该不该杀!” 最后一言,字字锥心。 “命陨你手者,可是你话中之人?” 杨瓒看着谢十六,沉声道:“本官仍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你受到不公,心怀怨恨,本官可以理解。但被海盗杀戮,无辜枉死的百姓,冤情该向谁申诉?” 必须承认,谢十六的前半生,完全可以用“杯具”来形容。见过命运多舛的,但四周都是白眼狼,悲惨成这样,的确少有。 不过,这不是他肆意为恶的理由。 他愤怒,便可以举刀杀戮,奸淫掳掠? 被害的百姓,又有何辜! 何况,经过这些年,害他的主簿学政依旧受赇枉法,揽权纳贿。反倒是浙海沿岸村落,附近岛屿的渔人,屡遭横祸。 说到底,仇恨不过是借口。即便初衷如此,随戕害无辜,也早已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