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两家的恩怨,在场送殡的亲朋好友心里都门儿清,当年沈老太太大发雌威将侯老太爷打的满头包赶出坟场的事也曾经轰动金陵,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管,虚岁八十的侯老太爷须发皆白,又穿着一身白麻素服,颇有些仙风道骨,即将“乘风归去”的意思,所以他一路上长驱直入,无人阻拦,直接往墓碑处而来了,侯老太爷正欲扑通跪下,给妹子烧纸钱时,身后猛地闪出一个人,架着他的胳膊不让跪。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侯老太爷,你我非亲非故,我们沈家不敢接受您的拜祭。当年我祖母就在沈家的祖坟前发毒誓,和您生不相见,死不相认,所以今日请您离开吧,莫要让我祖母在九泉之下都不安宁。” 侯老太爷后头一瞧,正是昨晚送滚蛋包的沈今竹,他以为当众在坟前磕头烧纸钱,以表诚意,沈家人就默认了,可是真没想到沈今竹居然当众撕破脸,还是拒绝他的祭拜。老太爷看着今竹坚毅冰冷的眼神,恍惚中又回到五十年前生母去世的时候,妹妹也是如此看着自己,那里还有半点亲情在? 就在这时,孙子侯宗保也跑过来了,侯老太爷指着孙子说道:“当年都是祖辈的恩怨,妹妹发誓和我生不想见,死不相认,但并没有说不准下一辈认亲。宗保,还不快给你姑祖母和姑祖父坟头磕头行礼。” 宗保听命,正欲跪下去,沈今竹搀着侯老太爷不准他下跪,见老太爷狡辩着要宗保行礼,她空不出手来,干脆一脚将宗保踹翻在地!沈今竹是练过的,此时又在气头上,这一脚来势凶猛,将宗保直接踹飞了,在空中飞行了几丈远才落地。 这一踹不仅仅是沈家人,连观礼入葬的亲友都惊呆了,这女子怎地如此彪悍?!侯老太爷见最成器的孙子被踹翻在地,挣扎着都起不来了,弃了拐杖就跑过宗保身边询问伤情,宗保并不觉得有多么疼,他此时面红耳赤,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弱质女流踢飞了,好丢人啊! 沈三叔反应最快,他拦在沈今竹前头说道:“亡母之名,莫不敢违,我们沈家不接受侯家人的祭拜,两位请回吧。”徐枫曹核麒麟兄弟赶紧将侯家祖孙半抬半拉的塞进马车送下山去,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送葬之后,沈家人就住在家族墓地附近的大报恩寺里,大报恩寺也是皇家寺庙,巍峨庄严,这里最著名是九层的琉璃宝塔,宝塔的顶珠是黄金制成,重达两千多两,每一层的屋檐下都悬着铜铃,一共一百五十二只,即使在无风的天气,铜铃也会随着气流晃动,声音清脆而悠远,好像佛鸣般能够安抚人心。 整个塔体都由琉璃烧制而成,据说单是建塔就花了二万四百多两的银子,一到夜间,九层琉璃塔的一百四十四盏油灯全部点亮,如一根灯柱一样屹立在聚宝山脚下,每月琉璃塔燃烧一千五百三十斤的油,塔下不远处的秦淮河静静的流淌着,九层琉璃塔如一根定海神针般镇守在金陵城的南大门,象征着南都金陵的尊贵和繁华。 沈家财大气粗,给琉璃塔捐了一个月的香油钱,自然就成了大报恩寺的上宾,沈家送葬完毕,要在大报恩寺守灵三日,为老太太祈福念经。晚上用罢斋饭,做了晚课,众人回净室歇息,朱氏又叫住了沈今竹回去说话,两人二言不合,又吵起来了,朱氏斥责沈今竹不应该如此冲动,当众把侯家祖孙赶走,尤其是不该一脚踢飞了侯宗保,这种行为不是淑女所为,和与市斤悍女无异。 沈今竹冷笑道:“我不动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祖孙在坟前认亲戚吗?祖母尸骨未寒呢,就把她生前的话都做耳旁风不成?侯家说的好听,什么忏悔,赎罪,都过去五十年了吧,侯家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涎皮赖脸的,昨晚就赶他们祖孙走了,今天在入葬时阴魂不散的跟过来磕头。若真是诚心实意的来忏悔赔罪,我不会阻扰,但是那个老太爷连装死装晕都做得出来,焉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撵走他们,祖母九泉之下都不会安息。” 朱氏说道:“不管侯家是如何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又是在丧期,举止应当贞静哀戚。侯家祖孙无礼,家中自有父兄出面料理,你——” 沈今竹打断说道:“祖母最疼我,我不会容许有人在她坟前闹事。谁敢来闹,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必然要他们晓得厉害,不敢再来闹。祖母已经故去了,让她老人家在阴间清净些吧。”言罢,沈今竹拂袖而去,朱氏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知道今日肯定会不欢而散,可是女不教母之过,作为今竹的母亲,她明知会被喷的灰头土脸,也要把道理讲给她听,以免误入歧途,殊不知沈今竹早就踏上了“歧途”,而且越行越远,不能回头了。 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