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的一小部分恶意,其实应该托庇于陈夫人。” “……我一直以为陈夫人是你母亲。”洛九江喃喃道。 “陈夫人么?岛上人一向如此误会,你们世人各个都有肉体凡胎的亲生父母,我也就没纠正过。不过你要是能细细回想,其实我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洛九江确实想起来了:“当初我要替她烧纸,你也阻拦了我。”而陈淑红的墓碑上,寒千岭也从未篆刻什么“不肖子寒千岭立”之类的落款。 “嗯,她还当不起你膝下一跪。”寒千岭自若道:“严格论来,陈夫人连我生身之母也算不上——当年龙卵入体之际,我借用得是她的丹田,而非胞宫。只是世人看见女人肚子大了,就总以为是怀了孩子,其实不过是我一个外来客借她丹田一用,把龙身硬修成个人身罢了。” “圣地每百年一开,为什么只有陈夫人带走了你?” “因为她心怀恶意,在圣山腹地谋害自己师兄。”寒千岭眉头微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圣山来的。圣山当年留我镇压是世界规则以下迫不得已,实则恨不得时时把我甩去,圣地百年一开的本意,乃是为了寻找载体将我这麻烦弄走。 然而圣山巍峨,能抵达者从来稀少,这本就稀少的一部分修士再带点朝圣心态,就算我是个茫然无知的龙卵,也能感觉到本质相冲,绝不肯和他们走。 而陈夫人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敢用圣山腹地做杀戮场的修士,她流露的恶意和我本性相符,我当即和她一拍即合,入体之际身上恶念就灭杀了她大半魂魄。而我的恶念与她魂魄相抵,消磨去了一点,剩下的那些正好够我全心压抑自己,就能保持灵台清明。” 讲到此处,寒千岭摇了摇头:“说来可笑,陈夫人因心怀恶念而死,最终竟反而因她这一死造福了天下苍生。” 他口吻一派轻描淡写,洛九江听在耳里,却只觉得连心都疼得攥成一团。 从前他便为千岭父母之事感叹过,虽然辈分在那摆着,但他还是暗暗觉得陈夫人这母亲当得实在不像话。然而如今真相揭露,得知陈夫人和寒千岭并无血缘关系,洛九江心里却只有更沉重。 陈夫人是个疯女人,不知道疼孩子也是理所当然;可千岭亲生父母一是龙神,一是圣山,一个指望拿他当个会自爆的法器,满心只想着让他在这世间炸上一炸;另一个被迫“收留”他一万余年,只恨没有机会能把他往外扔。 就算有了血缘牵系的“爹娘”,看起来也并不比疯疯癫癫的养母要好。 而千岭,他又是用什么心态自嘲般把自己归类成天下的祸害? 像是觉得冷一般,寒千岭把洛九江往自己怀里拢得更紧了些:“从我借陈夫人丹田,修成人身降生以来,就听你们说草绿花香,碧海白浪……可实际上,在我眼里世上的一草一木,沾染得都是龙神血色,什么芬芳味道,也统统只有血腥气息。” “岛上诸人见我如见敝履,我看他们却比刽子手还不如。说来我和这世界两看相厌,虽然尽力保持自己灵台清明,但和这世界并无半分关系,纯粹是想让‘寒千岭’能清醒地存在得更久一点。” 要是天地之间能有一张评定功过的大榜,那寒千岭就该是其上一个最伟大的名字。 他保持地是自己的清醒,关联得却是三千世界里的所有生灵。 然而这百般压抑隐忍而成的功绩却无人知晓,岛上大家看他不过是疯子娘生出的大傻儿子。他但凡出门一步,就必然有无知稚童对他后背丢石子,每颗石子都让他想起当年砸在龙神伤口上的箭头,每一下敲击其实都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有时候,寒千岭心力一松,也干脆想着一个七岛毁就毁了,幸而还有个被恶念主宰神识的陈氏和他日日相对,如响鞭一般给寒千岭一泼当头警醒。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虽然目光所及都是死路,但总也能留下一线生机。譬如神龙投下恨意,欲完成自己未竟之事,就被圣山强力镇压,把这灭世的日期往后推迟了一万三千余年;也像是在寒千岭几乎绝望到看不清前路如何时,洛九江主动走到寒千岭眼前,脸上笑意俨然,像是天意,像是悲悯,也像是最后的垂怜。 于是十一年前,一个小小的孩童,冲着这世上最孤独的魂灵伸出了手。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