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他手下有条不紊地摆好祭品,捻起一旁香盒中的线香点了三只供上,又按惯例去焚折好的纸元宝。 洛九江见此,也伸手去拿线香想要拜祭,却被寒千岭一把按住了手:“做什么?” “为伯母上一炷香。” 这话便如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子,终于将寒千岭平静如水的面容激出一点波澜。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不要拜,也不用拜。” 洛九江反手握住寒千岭的手腕:“千岭,你节哀。” 寒千岭神色依然平淡:“一往而不能回的时间,一死而不能复生的性命,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感情,这三者本来就是人力难及之处,亦是不可强违之事。顺其自然便好,我并无哀痛要节。” 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一点纸灰站起身来:“走了。” 他神色淡漠如常,确实没有半点伤怀之意。 这反应在洛九江的意料之外,但他念头一转,只觉得寒千岭如今的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自小和寒千岭一起同食共寝地长大,洛九江对自己这个挚友的异常之处大多心知肚明。比如对方生吃七朵深雪花反而感到轻松的情况、明明未阅读过相关资料,但一经提起就能反应过来是什么功法——比如叫破洛沧教他的那门身法为“回风八卦步”的本事…… 诸如此般的事体实在是太多了。寒千岭也从没有在洛九江面前特意掩饰过。 正如同他此时也不掩饰他对自己已逝母亲的冷淡态度。 洛九江知道陈氏是如何对待寒千岭的,但他同样知道寒千岭的那些灵石都花在了哪里。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寒千岭虽然口上不说,但内心确实还对母爱存着一份眷恋。 实话说,他在此前还常为寒千岭感到不值。 “千岭。”洛九江走到寒千岭的身边,和他并着肩缓缓向洛氏族地里走,“她……我知道陈夫人过去对你非常不好……” 寒千岭失笑出声,随意摆了摆手:“打我懂事以来,就知道她自顾尚且无暇,自然从没指望过她对我有所照料。好不好的倒在其次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轻不重,语调不缓不急,面容不悲不喜,就是提到刚刚过世的陈氏,感情也无一丝明显的波动。 “那你是何时开始懂事的?” “从一出生开始。”寒千岭冷静道。 洛九江:“……”他确实没料到寒千岭会在此时开玩笑。 往日洛九江不是没有猜度过寒千岭对他母亲的感情深浅。他只见过陈氏几面,寒千岭也有意不让他和陈氏接触,但就那几次登门拜访的经历来说,洛九江认为寒千岭对陈氏毫无感情也不足为奇。 那时陈氏还未失去行动能力,见两人一进门便扑过来掐寒千岭的脖子。他眼见寒千岭是如何熟门熟路,甚至习惯的都有些厌倦地把陈氏拨开,一次次熟稔地躲过陈氏挥来的巴掌,直接无视了对方辱骂的肮脏内容,平静地问洛九江:“想喝什么茶?” 洛九江不敢细想早些时候寒千岭并无修为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两人经行过陈氏族地,洛九江突然想起一事:“陈夫人的遗物,要我帮着挑拣处理了吗?” “给她办下了就是她的,锁在屋里放着吧。”寒千岭随意向陈氏先前的住所方向扫过一眼,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陈氏用过的东西多沾上了她身上的怨毒恶念,这种无形之气低阶修士很难察觉,却又易受影响。若是流落出去倒是在害人了。 寒千岭对世间众人并无太多好感,但即使有机会,他也无意出手加害。 洛九江点了点头,又提醒了一句:“你那些族人未必不会对陈夫人的遗物起什么心思。”不是他看扁人,只是这些年来,陈氏一族所做的一桩桩事都实在扶不上墙。 “那便是他们自找的了。”寒千岭漠然道。 他无害人之意,奈何他人有找死之心,这便怪不得他了。 等又走了一段路,寒千岭悠悠道:“你不要只左一句右一句地关心我,我反而还想问你呢,刚刚在洛先生那里受伤了?” “受了点伤,不过擦上他给的药就全好了。我行动应该灵活如常吧,你怎么看出来的?”洛九江好奇地冲着寒千岭的方向偏了偏头。 寒千岭微微一笑:“这么大的药酒味,你当我是没有鼻子?他是怎么训练你的?” 洛九江也不瞒他,将这半天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随口叹道:“方才知道你的事情,他虽是放我出来找你,却还要我大半个时辰内再回他那儿继续修炼。本来再吃苦我也不怕,不过在这件事上,师父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些。” “这倒未必是不近人情,他大概是知道……”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