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夏,皇城。 延平三年春,太上皇迁居长华宫。 这是年前就定下的。 可那长华宫久无人居住,又荒废多年,少帝为表孝心,原打算彻底修缮重整,定要尽善尽美,连方案都备好了,刚提了一下,太上皇便否了,只叫他命宫人打扫一番,修补破损的门窗,能凑合住就得了。 少帝自是不敢还口。 他在这位以冷峻严厉、不苟言笑著称的太上皇面前,一向怂的很。 太上皇并非他的亲生父亲。 十一岁那年,他随着一众适龄宗室子弟入宫,经过数月的观察和考核,太上皇将他留在身边,悉心培养,又在他十六岁时,正式立他为太子。 他成了太上皇名义上的孩子。 从小,他对这位陌生的‘父皇’,就有着渗透骨血的敬畏,即使他待自己并不苛刻。 那人的一生都是传奇。 年少随军出征,多年戎马生涯,在位数十年勤于朝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平北羌战南越,终换得四海升平,万国来朝。 但百姓和朝臣私下议论最多的,不是他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而是围绕他的诸多未解之谜。 他究竟有没有谋朝篡位。 他登基后册立的第一位太子,他那不到六岁就意外夭折了的侄儿,是不是他下手害死的。 …… 还有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一点。 他一生无妻无妾无子,贵为帝王,坐拥天下而荒废后宫,任凭言官御史以死相谏,始终不动摇,那许多因此而起的流言里,究竟哪一条才是真的。 有说他战场负伤,从此不能人道。 有说他不恋美色,其实怀有不可告人的断袖之癖。 更有说他迷恋一位早逝的义妹,因此不愿接纳别人的。 众说纷纭,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罢了。 可少帝知道,也许,真的曾有过那么一个人。 他进宫的时候,父皇的母亲,那位最是温柔慈祥的李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起初几年,他常过去请安。 李太后原来住在慈宁宫,后来不知为何,搬进了地方不算宽敞,装饰陈设也远不如慈宁宫的寿康宫。 他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好奇便问了出来,李太后怔了怔,只是苦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哀家心里的这道坎,过不去了。” 物是人非的那人是谁,李太后不曾说起,只是宝华殿去的越发勤了。 最后那年,她病的起不来床,经常咳嗽不止,所用的帕子都很旧,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换来换去,也就那四条,看在他眼里,只觉得奇怪。 李太后精神不济,有时和他说着话,便会突然走神,脸上现出久远的哀伤之色。 还有一次,他过去的时候,听见彭嬷嬷正在安慰太后,而李太后重复来去,一直说着几个字:“哀家真的想不通,想不通……” 李太后心里有道坎,至死迈不过去。 太后病重,回光返照之际,他远远跪在底下,父皇陪在床榻边。 李太后形容枯槁,望着两鬓已生华发的儿子,声音虚弱:“哀家一生圆满,别无所求,可……可有一事,求不得心安,只怕死后都不能瞑目。”她握住他的手,咳嗽了一声,那眼神近乎哀求:“哀家时日无多,皇帝……你对哀家说句真话,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父皇眉目不动,语气更是平淡:“自尽。” 李太后身子一颤:“为什么?” 父皇沉默片刻,简短道:“因为宁可死,她都不愿留在朕身边。” 他竟然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那笑实在是可怕极了。 “没有朕,她会过的更好。” 太后薨逝后,父皇以风水和重建为名,放火烧慈宁宫西殿。 他在一边看着,心中疑惑更深。 且不说这风水和烧房子有什么关系,就说他那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父皇,一边命人放火,一边又叫禁卫军指挥使秦大人带人等候在侧,将水龙备下。 西殿一直门窗紧锁,由专门的人看守。 此刻,太监浇了满地的油,有人执火把,正要进去,秦大人上前一步,拦下了。 他站的近,恰好听见秦大人压低了声音:“不急……慢慢来,你进去以后,起码等上一炷香的时间——” 父皇冷眼扫过来:“秦衍之。” 秦大人便叹气,挥挥手:“烧!” 熊熊烈火一点即燃,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