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六奶奶的新政,变化虽大,可在武定侯府里却没有引起一丝波浪,上上下下风平浪静。只是大家闲时议论起来,都觉得十分新奇,又不知六奶奶从哪里得了这些奇思妙想。 云娘便觉得平常,她在盛泽镇时,见惯了织厂、牙行甚至一户人家的兄弟们合伙做事,活计怎么分工,然后看谁做得多做得好拿工钱。当年,她就是丁寡妇家里最能干最手巧的织娘,拿的也是最高的工钱,谁再嫉妒也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她不过把先前看到的法子转到了武定侯府里,做了些小小的改变,而且看起来还很合用,更重要的就是为她省了许多的工夫。自五月起,她正式开始管家,每日并不用如先前大嫂一般忙碌不休,只在下午岚儿睡觉的时候见一见管家娘子们,将一些特别的事情安排下去而已。 古人常说,垂手而治天下,云娘觉得自己垂手而治侯府,也颇洋洋自得的,玉瀚更是极力夸赞,将她捧到了云里雾里。 不过,并不只是他们夫妻自夸,有几处相熟的侯府管家夫人知道了这些法子,也觉得好,便学了去,然后就传得更远了。 接着,就连皇后也听到了,特别传了云娘进宫。 云娘如今早不是第一次见到皇上时的不懂宫廷礼仪的妇人了,现在她随着玉瀚升官身上有从二品的诰封,出入宫中只是平常,见了皇后,冉冉下拜,举止娴雅,行动得体。 皇后便笑着起来,亲自来扶云娘,“说过几次了,你我知交,不必讲那些虚礼。”她在云娘面前,连本宫之类的称呼都不大用的。 固然先前四皇子妃折节与自己相交,二人情谊非常,但此时君臣名份已定,云娘再不肯随意的,“娘娘如今母仪天下,云娘真心景仰,再者国家法度总不可废。” 皇后娘娘便笑道:“我不与你客套,今天传了你进来,正是要向你问罪呢!” 皇后娘娘原是最谨慎最严肃的人,可是她与云娘相熟了,便会说些心事,入了深宫后每次单独相见却更是亲密。云娘因已经施过国礼,现在便也笑应,“皇后娘娘只管吓臣妾,明日吓病了再不敢入宫了呢。” “我能将你吓病?”皇后娘娘便道:“当时是谁在太子妃面前嚣张地要顶回去的?还不是我点醒你才退了一步?” 云娘抿嘴又笑,“皇后娘娘拿臣妾只是打趣。” “我在宫里时时刻刻都绷着,也只有宣你来的时候能松散一些,你还不让我打趣?” 云娘自然也知道,看着皇后娘娘日渐隆起的腹部,便道:“怀着身孕时就是要开心的,孩子在肚子里也高兴。” 皇后娘娘也抚着肚子,“也不知会不会是个皇子?” 这是皇后的心病,也是新封的承恩公——皇后母亲家所有人的心病,因此她们每次见面都要说起,让皇后心里更加沉郁。云娘都知道,方才那样劝皇后,现如今只肯定地道:“一定是皇子,娘娘只管放心。” “你只管空安慰我罢了。” “并不是空安慰,”云娘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但是因为皇后就是想听,于是又细细地讲,“娘娘想我当初有岚儿的时候,模样并没有怎么变,可是皇后娘娘如今脸盘都变了样,又生了许多雀斑,是以一定是皇子的。” 皇后娘娘听着不觉地笑了,也有别人向她说过相同的话,可是她只觉得是恭维,只有云娘说了,她方才真信,“那要借你的吉言了。”又想起了岚儿,“我就喜欢你家的女儿,小模样长得可人喜欢。若我真生了儿子,不如我们就结儿女亲家吧。” 云娘虽然与皇后娘娘情分好,可是听了她随口的话还是暗自警惕,赶紧起身行礼道:“娘娘,你生的皇子可是皇上的嫡长子,身份贵重,就是说亲,也不是寻常的家事,而是国事呢,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皇后也知道自己有些孟浪,可是她真真喜欢岚儿,若不是云娘那样宝贝,连哺乳都舍不得假手别人,她都想接到自己身边养着了。现在便笑道:“眼下倒是没影的事,只是将来谁又知道呢。” 自己果真生了儿子,那可就是嫡长子,只要不出差错,必然是储君,而汤浩定然会袭武定侯之爵,岚儿正是侯府的嫡长女,可不正与皇儿匹配?到时候,汤浩和云娘还会不愿意? 孰不知,云娘心里却想,就算皇后生了儿子,将来做了太子,然后承袭了皇位,成为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可是这样,自己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她儿子——只看皇后娘娘过的日子,云娘才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也如此度了一生呢? 只是就是与皇后娘娘情分再好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