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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很安稳。或许是因为远离里带给她不安的人,亦或许她仍像幼童,依赖父母给予的安全感,逃离噩梦。

    早晨一醒来,堂屋里便坐了个陌生人。

    那人装着板正的黑色西装,还正式地打了同色领带。他端着一次性杯喝茶,坐姿和他的装束一般不二,正经得令人生厌。

    刘珂瞥他一眼。见她看来,他也并不闪避,甚至微笑了下。她收回目光,去刷牙洗脸。隐约地,听见父母与他的交谈声。

    他们是想给她相亲?难怪一开始,母亲说话就不自然。刘珂动作缓下来,磨蹭许久,才折返回堂屋。

    男人站起身,温文尔雅地一笑:“你好,我是李恭,恭敬的恭。”

    “刘珂。”她坐下,端了杯子喝了口水。

    在李恭开口之前,刘珂说:“爸妈,你们不用费心思了。如果有喜欢的人,我会带回来给你们看的。”这话说得无礼,也有隐含下马威的意思。

    闻言,作为相亲对象的李恭却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身上,有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刘珂推断,他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父亲不赞同地睨了刘珂一眼。

    刘珂不卑不亢。

    母亲搓着手,有点局促紧张地说:“试着相处一下也好嘛。李恭只比你大四岁,而且他单位和你学校离得不远,方便得很,没事可以一块约出去玩……”

    倒还是同地?也难为母亲如此煞费苦心了。

    中午吃过饭,刘珂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推搡出去送李恭。

    “你住哪儿?”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过三里桥后,问他。

    “我舅舅家,离这不远。”李恭扬手一指。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子,红瓦白墙。是方圆十里,首个盖上小洋楼的人家。邻里之间,多少都认识。那户主人也姓刘,与刘珂家或多或少扯了亲戚关系。难怪母亲会拉上这样的红线。

    “你叫李恭,理科生?”刘珂随口问,也没期待他认真回答。

    “不是,我大学专业跟理工没关系。”李恭哑然失笑,“事实上,我高中是读的文科。”

    “哦。”刘珂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冲他挥手,“到了,那再见吧。”

    后来又和李恭吃了次饭。母亲问刘珂觉得怎么样,刘珂说没感觉。母亲有点急了:怎么会没感觉呢,人家条件那么好。刘珂没说什么。见她如此,母亲不好再追问。

    李恭自己有车。是雪佛兰。低调,不像路虎那样的车,咄咄逼人。与他气质极相似的一款车。

    回程途中,刘珂便搭乘他的车。

    路上了解到,李恭是在政府工作。嗯,公务员。

    “挺好的,铁饭碗。”刘珂说。

    李恭忽然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了。”刘珂不避讳在不熟悉的人前说实话。谎言是用来在熟悉的人前遮掩自己的。

    “怎么样的人呢?”

    刘珂想了想叶沉的模样,笑:“跟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

    李恭也笑:“我这样的类型,是不讨喜吗?”

    刘珂坦陈地说:“那倒不是。只不过不是我的菜。”

    “有这样的骄傲,很好。”

    一个女人,应当有自由挑选爱人的骄傲与自信。

    “谢谢。”刘珂看向窗外,对他的褒扬毫不在意。

    若是能自由选择就好了。

    刚开始,父亲截肢后,她偶尔按捺不住好奇,总去看父亲的腿。父亲不觉奇怪,她却越来越惊恐。她发现自己的渴望与执迷。

    后来那种执迷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一种病态的性取向。

    她会更多地在意残疾人。直到模仿残疾人行走的姿态。直到鬼使神差地买了根拐杖。这段过程并不顺理成章,她也曾艰难地,以理智违抗情感。最后不得不认输。

    她在深渊里,被黑暗侵蚀。

    又有谁,不愿意坦荡荡地立于阳光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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