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忙着抢购粮食。茉莉的通缉令被层层迭迭的广告新闻盖住,如今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有个女囚潜逃在外。 关煜宁为她感到心安。他已经习惯等待,一年两年乃至十年八年他都会等下去,茉莉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他想。 又是雨天,关煜宁出门有事,他拦了辆黄包车,路过米高梅舞厅。 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差距极大,关煜宁本不想多看,但他瞥见了檐下的一个人。 她身着粉色的洋装长裙,领口系着白色的丝绸蝴蝶结,头发是时兴的盘发,还夹了珠花。 即使气质迥然不同,但关煜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茉莉。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西装男子,好像在和她生气,茉莉笑着挽上他的胳膊,他又甩开,嘴上还说着什么,看着气得不轻。 下一瞬,茉莉踮起脚,亲了他一口,他的脸色才和缓下来。 茉莉从手包里抽出一根烟,正要点,却被身边的男人拿走。 他把烟头含在嘴里,点着之后,抽了两口,侧过脸来将烟气尽数喷在茉莉脸上,茉莉也不恼,神情满是纵容,男人笑容得意,随后才把烟塞到茉莉口中,牵着她的手,进了舞厅。 车夫和关煜宁一起盯着他们,关煜宁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活动一下自己僵直的脖子,问:“他们是谁?” 车夫诧异道:“先生不知道?女的是青帮的程堂主,最近风头正好,很得翁炎帮主的器重。” “程堂主?她不是姓于吗?” 车夫:“这是哪里的传言?她大名叫程映棠,道上都叫她灾格格。” 原来连名字也是假的,关煜宁心里发冷,问道:“那男的呢?” “是程映棠的相好,天乐班的头牌贺老板。” 天乐班是城中当红的戏班,关煜宁呢喃一句,“是个戏子呀,下九流。” “可不是嘛,可如今这下九流的,都骑到当官的头上了。” 关煜宁给车夫塞了一块钱,车夫便眉开眼笑地把城里关于程映棠的传闻,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了出来。程映棠今年二十有二,十八岁就当上禄堂堂主,她主要负责青帮的生意往来,在城郊建了面粉厂、水泥厂、棉纱厂等等,给青帮赚了大把的银钱。 之所以叫她灾格格,除了取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的谐音,就是因为只要她建了新的厂房,那么同类的厂房总会被挖走技师,截断销路,没多长时间就被她侵吞。 关煜宁越听越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程映棠,监狱里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实际上竟然长袖善舞,手段狠辣老练,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时他才明白,当初的相遇怕也是她的算计,只是他太蠢,连心都被她算计走了。 他愤愤地拿出程映棠给他的补偿,把早就相中的一间商铺门面买下来,他要开个中西结合的诊所。随后他驱车去天乐班听戏。 台上贺梦笙素衣罗衫,泪意涟涟,演着一出《王宝钏》。关煜宁并不喜欢听戏,他更喜欢听留声机里旋律悠扬曼妙的音乐,京戏剧目总是苦大仇深的,六月飘雪的窦娥,深情错付的玉堂春,还有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 她等来的不是年少时彩楼下接绣球的薛平贵,而是身居高位身侧早有代战公主的西凉王。 就像他,没有等到他的茉莉花,重逢的却是八面玲珑,情人众多的程映棠。 花着她的钱,听着她相好的戏,关煜宁以为自己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泛上来的却是长久的苦涩,他觉得自己可笑,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妻子等丈夫,可他没名没分连程映棠的情人都算不上,又等什么呢? 台上的贺梦笙唱的是旦角,身段秀雅柔婉,关煜宁盯着他的腰,戏子身上的功夫是从小就练的,想必什么姿势都能来,程映棠这个色胚,定是相中了他这一点。 他全然忘记当初是自己动心起念,强求程映棠,反而一心记恨上她的薄情,嫉妒上那个光天化日的亲吻。 原来她哄人的时候,那样温柔多情,反观对他,就像是给日本人交差,毫无温情可言。 ……………… 前线战事吃紧,程映棠刚偷偷运出一批物资,就接到消息,最近伤患增多,战地医院需要药品。 药品进口是专门的渠道,黑市上真假混杂,她难以分辨,所以她需要个懂行的人,最好是个大夫,能买回药来,那样她大量购买药品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思来想去,她想起了关煜宁。出去打听消息的手下说最近他开了诊所,请了西医坐堂。 程映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晚上趁着诊所还未关门,去找关煜宁谈生意。 关煜宁正在算账,门口突然站了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抬头一看,是那个黑了心的程映棠。 他冷哼一声,又突然记起自己没有骂她的名分,绷起脸问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