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各自沉默着,几乎与轰隆作响的机器融为一体。 只待了不到一分钟,洛昙深就受不了了。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哪里来过这种地方。 匆忙从车间里跑出,拐弯就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洛昙深说。 “你找谁啊?”来人正是32车间的车间主任苟明。 洛昙深看了他一眼,本不欲攀谈,但方才被熏得头晕脑胀,实在不想继续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了,于是问道:“您知道单於蜚在哪个车间吗?” “你认识小单?”苟明说。 洛昙深知道问对人了,“我是他的朋友,来看看他。” 工厂里人际关系简单,苟明当了半辈子工人,没什么心机,指了指平房,“喏,他就在里面那个车间,不过真不凑巧……” 洛昙深下意识转身看了看,眼神微暗。 这车间的工作环境也太糟糕了吧? 苟明继续道:“他今天请了假,到柳淳公墓上坟去了。” 柳淳公墓依山傍水,“风水”不算糟糕,但周边环境实在太差,葬在这儿的都是买不起其他墓地的穷人。 墓碑上印着的遗像还算清晰,是个憔悴消瘦的男人。 男人眼中没有半点光彩,甚至看得出有几分厌世,形容极为普通,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男人骨相清秀出众,堪称美丽。 单於蜚将借来的铁桶放在墓碑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遗照,然后移开目光,开始插香烛、摆放水果。 不远处有一家人也在扫墓,鞭炮放得噼啪作响,鞭炮放完又挨个上香,或哭或笑,与离世的亲人讲述近来的生活。 单於蜚这边安静得近乎冷漠。 插好了香烛,他并未鞠躬,也未再看男人一眼,便蹲在铁桶前烧纸钱。 原城有一边烧纸钱一边喊亲人名字的习俗,认为这样亲人才能收到纸钱,单於蜚却只字不发,麻木地盯着燃烧的纸钱,直到双眼被熏得睁不开,才抬手挡上一挡。 这个动作像是在擦眼泪,但他眼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两口袋纸钱看上去多,真烧起来也就十来分钟的事,但香烛却要燃上许久。 待纸钱的明火彻底熄灭,他便将香烛的暗火也灭掉,把作为供品的水果装进口袋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加上借还铁桶,整个扫墓过程不到半个小时。 提着水果向田埂上走去——在那儿能搭上三轮车,他数次想扔掉水果。 但爷爷跟他嘱咐了很多次,要他将水果带回去,“供果是有福报的,是你爸爸施与我们的祝福。” 他低头看了看水果,苦笑。 那个男人留下的只有绝望与困顿,哪有什么福报。 乡下的气温比城里低一些,他在田埂边等了许久,没等到车,被凉风吹得一颤,肚子也一阵叫唤。 扫墓时间虽短,但在路上花的时间实在是太长,此时已是下午一点来钟,确实该饿了。 水果他是不会吃的,早上忘了带干粮,周围又没有馆子,想填肚子的话还是得搭上三轮车去镇上。 最“保暖”的工作服夜里洗了,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他紧了紧领口,想这趟回去,一定得买件厚实点儿的秋装了。 又等了一刻钟,太阳被云层遮掩,天完全阴了下去,一辆三轮车经过,车上已经挤不下人,司机憨厚地笑:“兄弟,我一会儿再来拉你!” 他笑了笑,“谢谢。” 三轮车掀起沙尘,他轻轻眯起双眼。 再一睁眼,却见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超跑歪歪斜斜地驶了过来。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