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出,与由王琅开口道破,效果自不相同。 猜不出荀羡为何而来,不妨碍王琅打乱他的节奏,将主动权纳入自己手中,但王琅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虚晃一枪的铺垫,竟是直接收到了反馈。 只听荀羡突然出声反问:“婚宦何干?” 王琅略微讶异,见少年端丽疏朗的眉目变得沉凝,直直看着她,面带不豫之色。 实则无论东晋还是更早一些的时代,成家与立业之间都没有必然联系,毕竟国家征收赋税、征发徭役可不管成没成婚,一满年龄就会强制摊派。 不过因为人多力量大在古代基本是一条普适真理,从上到下都以早婚早育为佳,结婚年龄往往早于成年年龄,世俗间自然而然产生先成家后立业的印象,并逐渐以婚礼代替冠礼,作为男子成年的标志。 王琅的话语虽然不甚严谨,但不应该引起如此大的反应,除非…… 她眨眨眼睛,心里逐渐涌上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令则这是准备效仿霍骠骑,胡虏未灭,无以家为?” 荀羡奇怪地瞟她一眼:“霍骠骑拒绝的是豪宅府邸,并非天子指婚。” 是吗? 王琅还真没注意霍去病说这句话的背景,只是经常听到人这么用,不过荀羡家传渊源,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 好在她如今脸皮见长,被人当面指出错误倒也不觉得尴尬,点点头准备夸荀羡一句把话题转回来,却见荀羡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转为晴朗,漆黑的眸子里辉光熠熠:“是我拘泥了。为家为室,无甚关碍,霍骠骑的本意与阿姊同,在于功业为先。” 王琅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睨他:“令则所言甚是,只要志在功业,成家与否无甚关碍。” 既然成不成家无关紧要,那成家也不影响他建功立业,这是抓荀羡语言上的漏洞。 对话至此,哪怕没想起历史上那桩逃婚事件,王琅也已经可以猜出事情的眉目,笃定道:“天子欲招令则为婿?” 荀羡矢口否认:“微末之名,何能入天子之耳,此非上意。” 抗旨不遵在皇权暗弱的东晋屡见不鲜,但能避免还是要避免,从这一点上来说,荀羡还算有分寸。 王琅暗暗点头,又听他道:“历观前代,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况且大丈夫欲立功名,当砥砺志行,广才奋进,何能借天家婚姻求富贵。” 眉目锋芒如刀,充满少年意气。 王琅不为所动,轻轻一哂:“那是做了天子尊长,以臣凌君。尚公主是为天家婿,岂可相提并论。” 说完这话,王琅想起他们王家上一个尚公主的王敦可不正是谋反灭门,而最近另一个尚公主的桓温与其世子桓玄,结局也是众所周知,荀羡的话语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于是她补了一句:“令则是振家之人,必不堕荀家家风。以此为由抗命,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而荀羡不答反问:“阿姊以为我为何来会稽?” 第79章 逃婚始末 荀羡为何来会稽? 问题回到最初的起点, 王琅目光微移,自荀羡入室起柔和闲适的神色一瞬间从她眸中全部褪去: “现任丹阳尹是干练人,我不知令则除却会稽还有何处可去。” 晋人出城就像今人出国, 必须持有官府发放的“过所”作为身份凭证,尤其京师、边塞这样的重镇, 管理更是严密。 荀羡如今既未成家, 又未出仕, 没机会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倘若得不到家人襄助, 在现任丹阳尹手下绝难取得一张过所。 但以荀家立场论,尚公主利大于弊,没必要担着抗旨的风险拒绝, 自然也不可能帮着荀羡逃婚。 王献之被迫与郗道茂和离,另尚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一事上,琅邪王氏的其他族人不也保持了同样的视若无睹吗? 而也不能单单责怪豪门士族唯利是图, 若郗家依然保有现今的权势实力, 皇帝又怎么敢纵容公主强拆两家婚姻? 归根结底, 是世道扭曲黑暗,碾碎了所有不愿同流合污的铁骨。 想在这样的世道中长期生存, 只能像严寒霜冻下的植物——放弃吸收养分的枝叶, 降低维持生命的水分,削弱感知外界的触觉, 将所有营养全部收回埋藏在地面下的根系紧紧封锁。 曾经缀满树冠的绿叶枯萎凋零, 曾经柔软招展的枝条收缩干瘪, 所有曾经打动人心的美丽荡然无存, 只留下光秃丑陋的姿态等待来年春风的呼唤。 王琅早年不太能接受冬天的满目萧条, 后来想法变化, 开始欣赏冬季独有之美。这两年坐镇一方,有机会事无巨细过问国计民生,更发现冬季才是决定来年春天生长面貌的时刻。 移栽换土也好,修剪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