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得有些久,瘦得厉害,来得匆忙也没有上妆,脸上是脆弱的病气,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病态美,叫人忍不住怜惜心疼。 许是刚才叫苏梨戳破了隐秘的心事,赵恒看苏唤月的目光便赤果果的透着心疼,看得张月溪恨不得戳瞎他的眼。 “婆婆摔倒了,绿袖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苏唤月柔声开口,声音一片沙哑,还残留着两分朦胧的睡意。 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魏氏面前,但并未伸手扶她,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走到苏梨身边。 像极了当年苏梨失节后孤立无援,只有她抓住了苏梨的手。 “我就打了个盹儿,阿梨怎么又惹出这许多事端?”苏唤月低声呵斥,却不是责备,只上下将苏梨打量了一遍,见她袖子上溅了些血滴,顿时着急:“怎么有血?可是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二姐,我没事。” 不是我受伤了,是我把欺负你的人都打了一顿。 苏梨咽下后面的话,拍拍手安抚苏唤月的情绪,张月溪见魏氏被苏梨绊倒,又吃了刚刚的亏,不敢离苏唤月太近,却还是不甘的开口指责:“弟妹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妹妹,今天她为了你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还放出狂言要接你出府去住,离京五年,她可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苏唤月闻声扭头看向张月溪,状似无意的将苏梨护在身后:“阿梨无状,还请长姐不要与她计较。” 方才满屋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苏唤月轻柔的几句话化解,她好像还是平日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她如此,张月溪的气焰又高涨起来,她高昂着头颅,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你看看她,五年前害你坏了名声,五年后还差点害你被休弃,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种妹妹!” “阿梨如何,我比谁都清楚,还轮不到旁人置喙。”苏唤月浅笑着说,她还发着高热,唇色发白,干得裂开,有丝丝缕缕的血珠浸染出来,有种妖冶诡异的美。 她柔声细语,却是在反驳张月溪的话,张月溪还没琢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又听见她道:“我病了数月,在家中怕是会过了病气给旁人,碍了婆婆的眼也是晦气,阿梨既不嫌弃于我,我自是愿意搬去与她同住,也好给相公的新欢腾位置。” “二姐!” 苏梨低低地喊了一声,想要上前,苏唤月悄悄抓住苏梨,苏梨感觉到她在发抖,掌心不停地冒出冷汗。 她向来不是性子尖锐的人,不管受了怎样的委屈,说话都会给旁人留下三分余地,绝不肯撕破脸面,苏梨本想趁她睡着了将这些事一刀斩了处理好,免得她为难,却不想还是将她卷了进来,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苏梨可以跟京兆尹耍横,可以跟魏氏放狠话,左右她不是京兆尹府的人,可苏唤月不一样,无论魏氏如何刁钻,苏唤月是张岭的妻,是张家的二少夫人,她出面顶撞魏氏,那便是不孝不娴。 她能忍魏氏五年,今日何必要与他们撕破脸皮?无非是为了苏梨罢了。 苏梨是为她出头,她不能拉苏梨后腿,更不能站到苏梨的对立面,她只能豁出一切跟苏梨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搬出去和她一起住?” 张月溪瞪大眼睛讷讷的问,被苏唤月突如其来的勇气惊住。 “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马上就去收拾东西!” 苏唤月说完福身行礼,脸色越发的白,等了片刻没人阻止,她拉着苏梨往外走去,她走得那样急,却并不是洒脱的想要离开,而是极度的害怕,再也撑不下去。 “苏唤月,你疯了吗?今天你敢踏出这个门,后半辈子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张月溪不可思议的怒吼,她觉得苏唤月是被苏梨下了迷魂药了,不然怎么敢干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闻声,苏唤月猛地停下,她掌心湿濡滑腻得几乎抓不住苏梨的手,呼吸也粗重急促得好像喘不过气来。 苏梨握紧她的手,刚想回头呵斥张月溪,苏唤月转身看着她,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绽开笑颜:“你们可知,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没人回应,等了一会儿,苏唤月平静的开口:“我最后悔五年前没跟阿梨一起走,那时我顾及生母无人照料,留下来后却没能照护好她;我念着未婚夫君的深情厚谊,留下来后却错嫁非人;我怕一走了之被人非议,留下来后却依然名声全无被人践踏!” 说到这里,苏唤月挣开苏梨的手,她折返身往前走了一步,举起左手,袖中竟是藏了一把剪刀。 “少夫人!” 绿袖惊呼一声,苏唤月拔了发髻上的珠钗,抓住一绺秀发一剪子剪断丢在地上。 “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一个,还有什么好怕的?”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