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说:“既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这出诊费你还好意思收吗?” 唐大夫抚着白须说:“一码归一码,别说咱们不是亲的,便是亲的,也要明算账。” 李鹜嘁了一声,推开了篱笆上的木门。 “除了吃药,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注意的地方?” “她的身体底子是好的,此次是受了惊,又许久未进水米才会这样,并不要紧,多休息便好了。”唐大夫说:“你这么紧张她,既然不是强拐民女,那是想让人家做媳妇?” “你这个糟老头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你急什么,老夫我也是过来人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李雀儿站在篱笆门前,对二人背影挥手:“老哥哥慢走——大哥放心,家中有我!” 待两人的背影都看不见后,李雀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走回院子。 “我去上个茅厕,你看好堂屋。” “晓得了!”李雕儿头也不抬,光顾着看桂花树下两只大黑蚂蚁打架。 李雀儿从土屋一侧的小径走去后院没多久,堂屋里响起了几声咳嗽,一道呼喊: “李雕儿……” 李雕儿扭动肩上圆乎乎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会,终于发现声音来自昏暗的堂屋。他抛下两只打得热火朝天的蚂蚁,走到堂屋门口,朝里探进一头。 沈珠曦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李雕儿……帮我拿点喝的水好吗?” 李雕儿说:“乖乖隆地咚……要求还挺多。行吧,行吧,看在肉的份上……” 待李雕儿转身离开后,原本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沈珠曦立即跳了起来。她跑到门边,看着李雕儿庞大的身躯进了厨房后,立马跑出堂屋。 打开篱笆门后,李雀儿和李雕儿仍未发现她的出逃。沈珠曦拔下头上玉簪,扔在院中充满尘沙的地上,希望李鹜三人能就此知足,不再追捕她。 沈珠曦选了李鹜走的方向,却又害怕碰上李鹜,一路走得飞快,顾不得回头。 夕阳已经隐去,天空蒙上一层蓝灰色阴影,天色越沉,沈珠曦越是慌张。她从小到大,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皇庙,就是那地方,也在皇宫里,不过是轿子多坐一会罢了,而现在——这都是什么地方啊?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往来不绝,挑着担子卖炊饼的大声吆喝,声如铜锣;开着店面卖米油的锁着店门,大肚囊就快顶上门锁;头发高高盘起的大娘正和鱼摊老板就篓子里最后一条草鱼讨价还价。 老农赶着皮包骨头的老牛慢悠悠走在街上,一只橘黄色的肥猫懒洋洋地趴在青石台阶上与她对视,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空中飘荡着炊饼的香味、青草的草汁味、人群聚集的汗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 沈珠曦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她不经意地转头,撞上一双浑浊无光,死气沉沉的铜铃大眼,沈珠曦吓得跌坐在地,几只苍蝇从毛刺刺的头颅上受惊飞走。 肉铺老板娘发出爽朗的笑声,周围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落了过来。 沈珠曦呆呆看着木板上的黑猪脑袋,浑身血液都流走了。 “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呀?” 肉铺老板娘绕过摊位,想要上前扶她,沈珠曦先一步站了起来,踉跄着转过身跑走了。 “咦,这……” 沈珠曦头也不回。 她一口气跑到人少的地方,一边喘气,眼泪一边止不住的流下。前方有一书生走来,她赶忙又走了几步,站在一间已经关门的店铺前,对着紧闭的店门,用力擦了擦眼里的泪。 那双失去光芒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死不瞑目的淑妃。 皇宫中的惨剧忽然复活,连天的大火和惨死的宫人接连浮现在眼前,她无法阻拦,无法忘记。 那书生总算走了,沈珠曦在店门前蹲了下来,蜷缩着身体,一遍遍深呼吸,默念着“不哭”。 不知念了多少遍,眼泪终于止住了,沈珠曦重新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 她循着气味看去,最终锁定自己的绣鞋,她扶着店门,抬起一脚,心胆俱碎。 牛屎,就沾在她的绣鞋下。 沈珠曦再次哭成个泪人儿。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