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平冷静得可怕,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血迹和凶器,把他从小到大的噩梦扔进坑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填上土,尹超的兜里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尹平吓得手脚冰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手机默认的铃声是在叫尹超的魂。 第一次电话响完,他没来得及接,停了半分钟,电话很快第二次响起。 尹平鬼使神差地跳进坑里,从死人手里摸出了那部旧手机:“……喂?” “老煤渣!” “……是我。” 电话里的男人说:“罗浮宫,后天傍晚七点二十,我这边都准备好了,你也不改了吧?” 尹平觉得自己的气管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改。” 他呆呆地在尹超的租屋里坐了一宿,坐得手脚麻痹,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似的,而这一切也确实像一场噩梦。 直到听见窗外乌鸦叫,尹平心里才升起微弱的期望,以为自己就快要醒了,寂静的黎明里却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尹平一激灵,对了,那些人说,他只有一宿的时间。 要钱还是送命?这答案再简单不过。 尚未破晓,来找他的人可能以前和尹超不熟,没看出双胞胎之间细微的差别,在尹平说出他从电话里听来的时间地点后,对方笑了起来,拿出一个电话递给他。 电话里的男人说话带笑:“其实我知道你们约好的时间地点,只是让手下人试试你说不说实话――老兄,你有诚意,我也有诚意,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尹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好讷讷地应着,对方大概也没料到自己的手下会认错人,一时间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不用紧张,我告诉你怎么做,一步一步来,错不了。” 一个老实巴交的锅炉工,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呢? 此后十四年,尹平自己也没弄明白,他披着人皮,心里头好似有一头无中生有的怪物,一口咬死了亲哥,为了活命,只能壮着胆子、背着大槐树下的亡魂走下去。 第二天,尹平先和单位请好了假,又说“工作忙,不能去”,搪塞了家人,两头骗完,他以“浪费也是浪费,不如送给别人,送了人情,还能帮着照顾家人”为由,找了个人拿着自己的身份证,顶了名额,做出一家四口外出旅游的假象,自己偷偷跑到尹超家里,穿上尹超的衣服,拿起他的行头,把自己打扮一番,瞒天过海地成了“老煤渣”。 巨大的危机逼出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在火场中的时候,尹平甚至想起了不知从哪张小报上看来的“双胞胎指纹也有差别”的理论,忍痛烫了自己的手。 事后,这件事果然像电话里那个人说的那样,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查,只是藏藏掖掖把他叫去问了几次话,最后一次去警察局,他碰见一个警察,那人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和他寒暄说:“来了?” 这俩字就把尹平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才知道,尹超说的“警方有人泄密”是什么意思——那个警察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人! 尹平向来贪财,那次却难得聪明了一回,愣是没敢去觊觎那些人承诺的五十万,当天夜里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剃了头发,摇身一变成“平凡无奇的锅炉工”,把尹超的东西拉到一个荒山野岭,一把火烧了,让老煤渣这个人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他忍痛用锅炉把自己重新烫了一次,每天在煤灰中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端肩缩脖,彻彻底底地藏进了唯唯诺诺的锅炉工身份里。 十四年,他瞒天过海、苟且度日,过着平淡又贫穷的生活。 老人过世、孩子成人,大槐树又在风雨飘摇里安安稳稳地粗了一圈,没有人知道那树根下埋着尸体,久而久之,连尹平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好像那段惊心动魄的插曲只是他的妄想,他从未有过一个又妒又恨的兄弟,从未触碰过那个天仿佛永远也亮不了的夜色—— 可为什么命运到底不肯放过他,为什么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南湾中了邪似的要改造、要查人口,甚至有警察上门查尹超? 为什么那个人已经在大槐树底下烂成了一滩泥,仍然要阴魂不散! 尹平摔得几乎要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