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守正说到这里,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在闪动,竟然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我几天没照镜子,有天突然一照,才发现自己头发全白了,说得好听,是忧心你的缘故,说得不好听,这大概是在警告我,我这当爹的,不能再跟你斗下去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呢,我跟你和你妈都说了很多次,我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今天也就不说了,也不求你和你妈原谅我,你们该恼我还恼,该恨我还恨,该我赎罪的,我用我剩下的时间来赎,不管还有几年,哪怕只给我一年几个月的命了,我也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也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看你们母子几眼,这年月,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宁至谦默默听着,垂下了眼皮,温宜看向窗户,眼眶泛了红。 宁守正从包里拿出一只表盒来,放到他枕边,“今天是你的生日。历年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怎么待见,可我还是每年都给你买只表……”他眼中液体的光泽又闪了闪,苦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叫我在你手腕上画表,你也是这么学会认识时间的,算是我教给你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时候累一天回来,听到你爸爸爸爸地叫,什么苦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聪慧美丽、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人中之龙的儿子,原本是毫无瑕疵的一个家庭,却偏偏被他自己一时不能控制的情、欲给毁了。这一毁,毁的何止是他的妻子儿子,也毁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犯的错,他和妻子儿子的生活何其和睦幸福?妻儿对他何其崇拜热爱?如果没有他的错,另一个女人可以嫁给真正疼爱她的人,拥有她和爱人自己的孩子,而不用让她和那个孩子背着屈辱捱了那么多年的苦…… 他一生都在内疚,一生都在补偿。然而,想要补偿必然就有伤害,继续伤害着妻儿,也在对那对母女进行第二次伤害,最后落到如今这样孤家寡人的境地算是他咎由自取。 人总是会犯一些错,但除却不能违法乱纪,有一种错也是男人决不能犯的,一次也不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关于画手表的记忆算是他和儿子之间温馨的画面之一了,所以才会那么执念地每年送给他,虽然很有可能儿子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有什么意义,甚至会误会他送礼物不走心,可是他还是会一直送下去,每年都送,哪怕他这次真的在沙漠里回不来了,他也会把手表放进他的坟茔,而后每年的生日还会继续送,直到他自己离开人世…… 那只表盒静静地躺在枕边,一如北京的家里他房间抽屉那些表盒一样,他都没有打开看过。 “宁想呢?”他转开了话题。 温宜悄悄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他说,“要跟妈妈去玩,所以流筝带去善县了。对了,妈妈也要祝你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 温宜也拿出个礼物盒来,打开给他看,笑问,“漂不漂亮?” 宁至谦算是愣住了,他的生日,送个玉镯是什么意思啊?这是给他的礼物吗? 温宜笑了,“你也收了我三十几年生日礼物了,反正你最疼的人是流筝,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兜回来给流筝,所以我直接投你所好,你拿去给流筝好了。” “……”这样的婆婆,还真是罕见啊!他忍不住笑了,“这下辈子我要变流筝,让她来给你们当儿子好了!” 无意间的一句话,顺口说的“给你们当儿子”,却被宁守正听出了别的意味,儿子在说给你们当儿子?那意思是认他这个爹了?心里漾漾的,喜悦不少、 宁至谦却全然没注意到宁守正眼神的变化,发亮的眼睛盯着他好似能盯出花来。 温宜的这个礼物还挺能调节气氛,转瞬便将手表的故事带来的哀伤情绪给驱散了,宁守正一边看门口一边支支吾吾的,“妈……” “嗯。”温宜帮他把盒子重新包起来。 “那个……善县到这里,你们那边开车开了多久?”他迟疑着,旁敲侧击。 “嗯……我也弄不清,大概五六个小时吧。”温宜漫不经心地说。M.COO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