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迅速膨胀为满腔的欣喜,仿佛苦等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照进了现实。 “皇上!”徐彻膝行扑到监栅前,伏地叩首,哽咽着低喊道:“微臣冤枉,请皇上明察!” 宁帝在离监栅约三尺处停下,垂眸打量着跪伏在地上形容邋遢的徐彻,观衣袍和神色,应该是没被用过刑,想来吃食上也没受多大亏待,否则这会儿喊冤也不会中气犹存。 “皇上,臣确有失察之罪过,但天地可鉴,臣到了越州后,就被张继派人送来的歌姬迷惑了心神,镇日流连忘返,以至于遗怠了正事,这才被有心之人乘虚而入!那些勾结粮商、侵吞赈粮、徇私舞弊的事儿,臣是半点也不知道啊,求皇上明察,为臣做主啊!” 该怎么说?不愧是亲父女吗?都将失察之罪用得娴熟顺手,仿佛是百用百灵的保命符。 “你冤枉?”宁帝嘴角微提,面色柔善,然而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字字裹挟着刀锋,“你还不知道吧,徐尚书亲自检举,大理寺查抄了你在城南的私宅,缴获赃银近四十万两,现已抄没充公,加之越州几大粮商对你的指认及往来暗函,即便没有你亲笔画押的供词,三司会审,照样能定了你的罪!” 徐彻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愣怔地盯着宁帝,已全然顾不得什么僭越失礼,原本坚定的“不相信”的念头在宁帝毫不回避的坦然对视中渐渐动摇,双唇苍白着颤抖翕动,一时间就连气声也发不出来。 “徐家,看来已经放弃你了。”宁帝微微倾身,语气平静淡然,“徐贵妃倒是惦记着你,千方百计送了消息出去,想让那人想办法保你一命,奈何,那人似乎也准备舍弃你这颗棋子了。” 宁帝直起身,意兴阑珊地瞄了眼瘫在地上的徐彻,“确切地说,在你落网的那一刻,那人就已经视你为弃子了,押解回京途中的拦截狙杀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你可能想不到,你的胞弟徐昂,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不!这......这不可能!”徐彻嘶哑的声音冲破焦灼的喉咙,眼底的血丝交缠纠结,迅速侵染着眼白,“这不可能......” 曾经坚定的信任,如风中摇曳的残烛,剧烈晃动挣扎几下后,噗的一声熄灭。 原来,皇上早已洞悉一切。 宁帝将随身带来的供词拿了出来,扔到徐彻身前,“画押吧,那些因你而死的冤魂们在看着你,这是你欠他们的。” 无意再多费口舌,宁帝转身之际,忽听得背后徐彻哀恸的声音,“皇上,卿儿对您的诚心天地可鉴,望您能念在多年鹣鲽情分,护她周全!” 宁帝却是连脚步也未曾滞停,抬腿径直向外面走去。 诚心天地可鉴?鹣鲽情分? 现下听到这样的词,只让宁帝觉得可笑与讽刺。 三日后,午门外,百官云集,无人缺席,只为赴这一场观刑。 百官之外,全京城的百姓似乎都聚集于此,里三层外三层又外三层地将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刑台上的三人,有手握实权的一方大吏,有权盛朝野的皇家外戚,也有圣恩加身的内臣宦官。 当午门刑台被这三人的鲜血浸染,满城百姓高呼“皇上万岁”,高呼天道轮回善恶有报时,观刑的百官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若说皇庄侵地一案永安县菜市口的鲜血是预警,那么,今日午门刑台上的鲜血,则正式拉开了宁帝整肃官吏的大幕。 一连数日,百官的鼻尖都萦绕着鲜明的血腥气,饶是徐尚书再经历过大风大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砍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下,很快就垮得起不来床了。 宁帝手一挥,痛快地批了一个月的长假。 几日后,徐贵妃自请去法华寺敬香祈福,并代其父抄经渡赎罪业。 宁帝很痛快地准请。 就在徐贵妃轻车简从奔赴法华寺之际,一份誊写的调查报告从皇庄发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宁帝手里,另附有一封皇后严静思的亲笔书信。 宁帝先将调查结果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呈现出微微的波动。不得不承认,左云和康保联手后,办事的效率和成效皆有显著的进步,连这等陈年秘事也能挖出来。 没想到,这两人竟埋藏得如此之深...... 宁帝锋眸微眯,沉吟片刻后,拆开了严静思的亲笔信。 偌大的一张信纸,只潇洒挥写了四个大字,笔划劲利、结体疏朗、清润自然,端看行笔气韵,竟是又精进了不少。 而真正让宁帝的目光胶着其上不忍挪移的,却是这四个字本身的蕴意。 诸王就藩。 再一次,帝后二人不谋而合。 宁帝凝视着手里信纸上的四个字,若此刻有人进来,一定会以为他在鉴赏某位书法大师的真迹。m.cOOjX.cOm